窗外的雨敲打着出版社的老式钢窗,罗克珊的指尖在《东南亚女性司法案例集》的校样上轻轻摩挲。墨绿色的台灯在她眼镜片上投下两轮光晕,将“T.R.”这个署名照得忽明忽暗。
“印量就定300本吧。”克莱夫主编用铅笔敲着财务报表,“这种书最多卖到大学图书馆。”
罗克珊没有抬头,继续用红笔圈出一处翻译腔过重的句子:“第217页的案例,金边法院去年还引用过。”
茶水间飘来速溶咖啡的香气。实习生艾玛凑过来看校样,突然“啊”了一声:“这个脚注——”
“嗯,”罗克珊推了推眼镜,“译者把‘家庭暴力庇护所’错译成‘女子收容所’了。”
克莱夫在门口叹气:“韦斯莱,你知道我们这季度要裁掉多少赔钱货吗?”
罗克珊从抽屉里取出三张明信片。第一张盖着曼谷邮戳,背面写着:“终于找到能证明我母亲遭遇的书”;第二张来自悉尼,字迹颤抖:“Page 183就是我姑姑的案子”;第三张没有署名,只有一句越南语:“Cảm ơn vì đã lắng nghe”(谢谢你倾听)。
“精装版,”她平静地说,“用再生纸,定价提高15英镑。”
克莱夫盯着明信片看了很久,突然抓过校样:“见鬼,把案例23的判决书全文加上附录。”走到门口又回头:“告诉设计部,封面不准用粉红色。”
雨声中,罗克珊继续校对。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隐约能听见她在哼《歌唱祖国》的调子。
三个月后,她在二手书店发现一本被翻烂的《案例集》,扉页上用越南语写着:“给下一个需要的人”。
弗雷德来出版社找她时,顺手修好了坏掉的碎纸机:“修这个比修摩托车简单多了——至少它不会在雨天熄火。”
“想不到你还会修摩托车。”罗克珊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弗雷德的手肘,“行啊你,老哥!”
“可不要小看你哥。明天有空来修理铺我。”他点了点她的脑门。
次日是周六,罗克珊去修理铺找弗雷德,发现他在修一辆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产的老式摩托,零件铺满地板。“老妹,麻烦递一下梯子。”弗雷德说。
“梯子……梯子……”她边念叨着,满屋子寻找终于在一处角落里找到了。将梯子搬过来递过去,“是这个吗?”
“是的,谢谢了。”
倾刻间,暴雨突至,修车铺屋顶开始漏雨直接影响到了他脚下的梯子也开始打滑。
“老哥,小心!”罗克珊一个箭步冲上去,在底下扶稳梯子。
“该死的雨!该死的破屋子!”弗雷德暗自怒骂了一连串,随即恢复成往日的样子,迅速拔去一个电话,请求他们立刻送一批新的木板过来。
不一会,木板送来了。罗克谢想要希望先把屋顶修好,弗雷德想了想,觉得此言极是。于是兄妹二人花了一上午修好了屋顶。在此期间,罗克珊的镜片不知被淋了多少雨滴。
中午休息的时候,弗雷德突然递过来一块不加酱料的三明治,“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这个。”
接过三明治,罗克珊咬上一口——还是记忆中那样的味道。“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因为我你是我妹妹呀!”弗雷德笑起来还是老样子。听了此话,罗克珊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欢声笑语在斥整间破旧的修理棚,下午的时光几乎是一晃而过。
此后的几天里,罗克珊平日里在出版社上班;到了周末,或是去找弗雷德,或是去书店转转。
有一天,弗雷德问了妹妹这样一个问题:“当时你去的山东上学是吧。”
罗克珊点点头,起身给自己接上一杯红枣狗枸杞水。“是的。山东的气候更舒适。其实当年我还接到了内蒙古的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说话间,她已经做坐回了位置。
不等弗雷德回应,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草原太广,漠北风沙太大,我怕找不到路。”确实如此。
弗雷德没接话,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接。罗克珊指了指泡着红枣和枸杞的杯中水,“要来点吗?”
“好吧。”他拿从桌底下的抽屉里放上一个纸杯。
“要加牛奶或方糖吗?”她一直记得哥哥喜欢吃甜的。
“不用,原味的就好。”
“你有点不对劲。”罗克珊上前摸了摸弗雷德的额头,“怪了,也不烧啊……”
“行了,老妹别猜了。”弗雷德随后解释说,他是为了不破坏饮品原有的口感。
他随着抽屉被打开再关上,一本手稿被拿上了台面。“是你上中学那会儿写过的《风谷与海浪》。我一直存着。”
她想起来了,想当年的确尝试过写故事,后来因种种原因便不了了之。而如今早已记不起当初到底都往上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