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的雨，一下就是好几天。福建雨村的空气里，潮得能拧出水来。
后院的青石板路湿滑滑的，吴邪穿着双旧拖鞋，步子迈得小心翼翼。他手里端着个白瓷碗，碗里是刚酿好的米酒，还冒着点热气。
“胖子，尝尝？”吴邪把碗递过去，脸上带着点得意，“这次的水和米比例调过了，绝对比上次的强。”
王胖子正歪在屋檐下的竹椅上，手里抓着袋瓜子，脚边已经堆了一小堆瓜子壳。他抬头看了眼吴邪，又眯眼瞧了瞧碗里的酒，没立刻接。
“我说天真，你这天天捣鼓这玩意儿，能当饭吃？”胖子撇撇嘴，嗑了颗瓜子，“上次那酒酸得我牙都快掉了，你还好意思让我尝？”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吴邪把碗往他面前凑了凑，“好歹费了我大半个月功夫，给个面子呗。再说了，不好喝你再吐出来？”
胖子这才接过碗，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砸吧砸吧嘴：“嗯……闻着倒是比上次强点。”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在嘴里品了品，眼睛忽然一亮。
“嘿，行啊天真！”胖子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又喝了一大口，“这味道，绝了！比你二大爷家那散装米酒强多了！”
吴邪得意地挑挑眉：“那是，也不看看是谁酿的。”他转身想回屋再拿个碗，眼角余光却瞥见了院子角落里的人影。
张起灵正站在柴火堆旁劈柴。
雨不大，毛毛细雨，他却没戴斗笠，也没穿蓑衣，就那么站在雨里。白衬衫被雨水打湿了，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清瘦却结实的轮廓。他手里握着把斧头，每一次落下都干脆利落，带着种奇异的韵律感。
木柴被精准地劈成两半，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吴邪看了一会儿，眉头不知不觉皱了起来。
“小哥今儿怎么回事？”吴邪压低声音问胖子，“外面下着雨呢，劈柴也不找个屋檐底下？”
胖子正仰头喝酒，闻言顺着吴邪的目光看去，嘴里嘟囔道：“谁知道呢？哑巴张的心思，你啥时候猜透过？”他把碗递还给吴邪，“不过说真的，你家小哥这体力是真行，这都劈了快一上午了吧？”
吴邪接过碗，没说话，眼睛还是盯着张起灵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的张起灵有点不对劲。
平时劈柴，张起灵虽然也话少，但动作间带着一种放松和随意。可今天，他的每个动作都透着股用力过度的僵硬感，像是在刻意压抑着什么。
而且，他额头上的青筋似乎比平时要明显些，脸色也苍白得有些不正常。
吴邪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天边传来一声闷雷。
春雷声不大，滚过天际，带着点沉闷的回响。
几乎是雷声响起的同时，张起灵手里的斧头猛地一顿。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烫了一下似的，斧柄差点脱手。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旁边的柴垛才勉强站稳。
“小哥！”吴邪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喊出声，抬脚就想冲过去。
“哎，天真！”胖子一把拉住他，“别慌啊，可能就是脚底滑了一下。”
吴邪挣了一下没挣开，只能焦急地看着张起灵。
张起灵低着头，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看不清表情。他站在那里，肩膀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吴邪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了解张起灵。这个人，就算是刀山火海，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能让他露出这种痛苦神色的，绝不是小事。
“胖子，松手。”吴邪的声音有点发紧。
胖子看着吴邪严肃的表情，也意识到不对劲，默默松开了手。
吴邪快步跑到张起灵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张起灵猛地抬起头。
他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没一点血色。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淌。最让吴邪心惊的是他的眼睛——那双平时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却像是燃烧着两团火焰，里面翻涌着吴邪看不懂的痛苦和挣扎。
“小哥，你怎么了？”吴邪扶住他的胳膊，入手一片冰凉，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死死咬着牙，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哑巴张？你没事吧？”胖子也跟了过来，看到张起灵这副模样，脸上的轻松神色一扫而空，“要不要紧？要不要去医院？”
张起灵还是没说话，只是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右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左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吴邪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瞳孔猛地一缩。
张起灵的白衬衫袖子上，隐隐透出一片红色的印记。不是血，更像是……一个纹身？
可吴邪跟张起灵住一起这么久，从没见过他胳膊上有纹身。
“小哥，你胳膊怎么了？”吴邪想拉过他的胳膊看看，却被张起灵用力甩开。
张起灵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别……碰我……”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痛苦。
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担忧。
就在这时，吴邪的手机响了。
是短信提示音。
他本来不想理会，但这声音在寂静的雨院里显得格外突兀，让他心里莫名一动。
吴邪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是一条新闻推送。
标题很短，却像一道惊雷在吴邪脑海里炸开——
【长白山景区突发异常天气，青铜门附近发现神秘红光】
青铜门？！
吴邪拿着手机的手猛地一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
怎么会这么巧？
小哥突然出现异常，而长白山的青铜门也在同一时间发生异动？
“天真，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胖子察觉到吴邪的不对劲，凑过来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我操！”胖子看到标题，眼睛瞪得溜圆，“青铜门？！长白山那扇破门又他妈搞事？”
吴邪没理会胖子的惊呼，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新闻内容。
新闻里说，今天上午长白山景区突然遭遇极端天气，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更诡异的是，有游客拍到，青铜门的方向出现了诡异的红色光芒，持续了大概一分钟才消失。目前景区已经紧急关闭，相关部门正在调查原因。
吴邪的手指划过屏幕，逐条看着新闻下面的评论。大多数人都以为是自然现象，或者是什么光线折射造成的错觉。
可吴邪心里清楚，那绝对不是什么自然现象。
十年了。
十年之约结束，小哥从青铜门里出来，他们一起回到这个雨村，过着劈柴酿酒的安稳日子。吴邪以为，那些惊心动魄的岁月，那些九死一生的冒险，都已经结束了。
他以为，他们终于可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了。
可现在……
青铜门又异动了。
而小哥，就在青铜门异动的同一时间，身上出现了诡异的纹身，还表现出那么痛苦的样子。
这两者之间，绝对有着某种联系！
“小哥，”吴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
张起灵终于抬起头，看向吴邪。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些许平静，但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痛苦，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看着吴邪，缓缓摇了摇头，又缓缓点了点头。
吴邪的心沉了下去。
这种模糊不清的态度，往往意味着更糟糕的情况。
就在这时，张起灵的左手猛地抬起，抓住了吴邪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握得吴邪生疼。吴邪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心的滚烫，和他身体的冰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吴邪……”张起灵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离开这里……”
“离开？去哪儿？”吴邪愣了一下，“小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把话说清楚！”
张起灵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离开……走……”
他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恐惧。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某种未知命运的深深恐惧。
“哑巴张，你这话什么意思？”胖子也急了，“什么离开？我们能去哪儿？再说了，要走一起走，你想把天真一个人丢下？”
张起灵没有回答，他抓着吴邪手腕的手却越来越用力，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吴邪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眼睛里的痛苦和恐惧，心里像是被刀割一样难受。
十年了，他等了小哥十年，好不容易才把他接出来，过上几天安稳日子。他怎么可能再放手？
“小哥，我不走。”吴邪挣开他的手，反握住他冰凉的手指，声音坚定，“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他知道这话不吉利，但他没办法。有些事，逃不掉的。
张起灵看着吴邪，眼神复杂。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丝……吴邪看不懂的温柔。
就在这时，吴邪的手机又响了。
这次不是新闻推送，而是一条短信。
一条没有署名的短信。
吴邪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松开张起灵的手，掏出手机，点开那条短信。
短信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青铜门已开，终极将现。张起灵，是时候回来了。”
吴邪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青铜门已开？
终极将现？
是时候回来了？
这条短信是谁发的？对方怎么知道小哥的名字？他们想要干什么？
无数个问题在吴邪脑海里盘旋，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抬起头，看向张起灵。
张起灵也看到了短信内容，他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更加苍白。那双刚刚恢复些许平静的眸子里，再次燃起了激烈的火焰，混合着痛苦、愤怒，还有一丝……无奈。
“看来，咱们这安稳日子，是过到头了。”胖子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该来的，总会来。”
吴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震惊和恐惧。他看向张起灵，又看向胖子，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是啊，该来的总会来。
他们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从七星鲁王宫到云顶天宫，从蛇沼鬼城到西王母国，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可他们都挺过来了。
这一次，也一样。
只要铁三角还在一起，就没有什么是克服不了的。
“胖子，去收拾东西。”吴邪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带上我们所有的装备，越多越好。”
“好嘞！”胖子也不含糊，立刻转身就往屋里跑。
吴邪蹲下身，轻轻握住张起灵的手。他的手还是那么冰，那么凉。
“小哥，别怕。”吴邪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管前面是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
张起灵看着吴邪，眼神复杂。过了很久，他轻轻点了点头，嘴角似乎向上弯了弯，像是一个极浅极浅的笑容。
“嗯。”
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回应，却像是一道暖流，瞬间涌遍了吴邪的全身。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敲打着屋檐，发出沙沙的声响。但吴邪知道，平静的日子已经结束了。
新的冒险，即将开始。
而这一次，他们的目标，依然是那个神秘莫测的青铜门，那个被尘封了千年的终极秘密。
只是吴邪不知道，这一次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怎样的危险和挑战。他更不知道，这一次的冒险，将会彻底改变他们三个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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