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羽的青铜针悬在张起灵后颈三寸,黑色雾霭顺着针眼丝丝缕缕往外渗。吴邪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攥着拧,喉头涌上腥甜。他死死抠住岩壁凸起的石棱,指甲缝里全是鲜血,视线却没离开张起灵——那人的黑瞎子似的眼睛罕见地泛起红血丝,握着黑金古刀的手背青筋暴起,像要把骨头捏碎。
"选啊。"齐羽嗤笑出声,被张起灵捏住的手腕竟慢慢渗出黑色液体,顺着指缝滴在法阵上,激得暗红纹路亮起妖异红光,"你妈还在石棺里等着救命呢,晚一秒......"
话音未落,张起灵突然反手扣住齐羽持针的手腕,五指骤然收紧。皮肉碎裂的闷响里,吴邪看见齐羽那张与自己无异的脸猛地扭曲,青铜针"当啷"落地。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伤口处涌出的黑色液体,落地竟化作无数细小血虫,在地面快速爬行,拼凑出陈文锦年轻时的模样。
"别碰他。"张起灵的声音比溶洞里的钟乳石还冷,膝盖顶住齐羽后心将人死死按在石棺沿上,黑金古刀刀尖抵住对方咽喉,"她在哪?"
齐羽咳着黑血笑,笑声像破旧风箱:"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张起灵,这些年守着他这具残躯,滋味怎么样?"他突然偏头朝石棺努嘴,"看清楚里面是谁啊,别到时候后悔。"
石棺中的人不知何时已坐起身,寿衣宽大的袖子滑落,露出半截布满针孔的小臂。吴邪的呼吸卡在喉咙——那胳膊上有块月牙形的疤痕,是五岁那年他把热水壶打翻在母亲胳膊上烫的。当时他吓得大哭,陈文锦还抱着他说没关系。
"小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人缓缓抬手,枯瘦的手指蜷曲着,像要抓住什么,"过来......妈冷。"
吴邪的脚不受控制地往前挪。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后颈却传来阵阵凉意——张起灵的视线正钉在他背上,带着他从没见过的复杂情绪,有失望,有痛苦,还有一丝他不敢深究的......决绝。
"别过去!"胖子突然嘶吼着扑过来,扁担横扫齐羽后腰,却被对方侧身躲过。胖子骂骂咧咧地踉跄两步,正好撞在摇摇欲坠的解雨臣身上。小花闷哼一声,脸色惨白如纸,受伤的胳膊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
就在这时,石棺里的人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寿衣下的身体像有活物在涌动。吴邪清楚看见那人心口位置鼓起大包,形状竟和张起灵后颈那朵血色莲花一模一样。
"共生体饿了。"齐羽笑得癫狂,黑色血液顺着嘴角滴进石棺,"它需要新鲜的宿主......你妈当年为了保住你,把自己献祭给了它,现在......终于轮到你了!"
张起灵的刀猛地往下压。齐羽喉结滚动,黑血顺着刀刃流下,却突然诡异地凝固在半空。溶洞内响起密集的"咔哒"声,吴邪这才发现岩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每个孔里都嵌着只青铜眼珠,此刻正同时转向他。
"小哥!"吴邪瞳孔骤缩。那些青铜眼珠转动的瞬间,张起灵周身突然暴起黑雾,后颈的血色莲花疯狂涨大,几乎覆盖整个后背。他痛苦地弓起身子,黑金古刀脱手落地,刀尖扎进法阵中央,激起冲天血光。
石棺中的陈文锦猛然睁开眼睛,那双原本温柔的眸子此刻漆黑一片,竟和失去意识的张起灵如出一辙。她张开嘴,发出的却不是人声,而是尖锐的嘶鸣,震得整座溶洞簌簌掉灰。
"快走!"解雨臣突然咬碎一颗药丸,脸色瞬间涨红,受伤的胳膊竟强行挺直。他甩出缠着细铁丝的飞镖,精准钉住齐羽双肩,"胖子带吴邪走!这里有我!"
胖子嗷一声背起吴邪就往外冲。吴邪挣扎着回头,看见齐羽拖着流血的身体扑向张起灵,两人身上的黑雾相互撕扯吞噬。石棺中的陈文锦缓缓站起,寿衣裂成碎片,露出布满青色血管的身体,心口处的血色莲花正缓慢旋转。
"放我下来!"吴邪一拳砸在胖子背上,声音哽咽,"张起灵还在里面!"
"放个屁!"胖子跑得更快了,粗糙的手掌死死箍住他的腰,"那小哥要是知道你陪他送死,在地下都得掀棺材板子!"
跑出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剧烈爆炸。炽热的气浪掀翻两人,吴邪重重摔在地上,肋骨像是断了好几根。他挣扎着抬头,看见溶洞入口正在坍塌,齐羽的惨叫声和陈文锦的嘶鸣被碎石彻底掩埋。
"小哥......"吴邪的视线越过漫天烟尘,看见张起灵最后望向他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不舍,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就像当年在云顶天宫告别时一样。
"别他妈看了!"胖子扛起他就往漩涡通道跑,身后的坍塌声紧追不舍,"再磨蹭咱们都得交代在这儿!"
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头顶,吴邪的意识在窒息中渐渐模糊。失去知觉前,他感觉胖子的手突然一松,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他脸上——不是水,是血。
再次睁眼时,消毒水味刺得鼻腔发酸。吴邪猛地坐起身,却扯到胸口伤口,疼得倒抽冷气。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间病房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墙上投下斑驳阴影。
"醒了?"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王盟端着个搪瓷碗走进来,黑眼圈重得像熊猫,"医生说你肋骨断了两根,轻微脑震荡,不算太严重。"
"胖子呢?"吴邪抓住他胳膊,指节发白,"小花?小哥呢?"
王盟的眼神躲闪了一下,将碗放在床头柜上:"胖爷在隔壁病房,断了条腿,没生命危险。小花哥......"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还在抢救。"
吴邪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他掀开被子就往床下跳,却因双腿发软重重摔在地上。膝盖磕在床头柜角的声响惊动了走廊里的人,王胖子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冲进来,脸色铁青。
"你他妈疯了!"胖子骂着把他扶回床上,独眼里布满血丝,"医生说你得静养!"
"张起灵呢?"吴邪抓住他的衣领,声音嘶哑,"告诉我!"
胖子的肩膀垮了下去。他别过头,盯着墙上的"静"字标语:"......没能把他带出来。"
吴邪的手慢慢松开。他重新倒回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泛黄的水渍,感觉眼泪正顺着眼角往耳朵里流。原来真正的绝望是没声音的,就像当年在疗养院看到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时,就像在青铜门前看着张起灵转身走入黑暗时。
"齐羽......死了。"胖子的声音闷闷的,"爆炸前我看见那石棺塌了,把他和......'陈文锦'都埋在里面。小花为了掩护我们撤退,被落石砸中了后背。"
吴邪闭上眼睛。溶洞里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回放:齐羽心口跳动的黑色心脏,陈文锦布满针孔的胳膊,张起灵后颈疯狂生长的血色莲花,还有那些嵌在岩壁上的青铜眼珠......
"王盟。"吴邪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把我 laptop 拿来。"
胖子想阻止,却被吴邪冰冷的眼神逼退。王盟把笔记本电脑递过来时,手还在发抖。吴邪熟练地开机联网,调出早已加密的文件夹——里面是这些年他搜集的关于张家、汪家和共生体的资料。
当屏幕上出现那张老照片时,吴邪的呼吸骤然停止。照片里,年轻的陈文锦抱着婴儿站在西湖边,婴儿的襁褓上绣着朵血色莲花。而站在她身边的男人,穿着黑色连帽衫,露出的半张脸竟同时有着张起灵的清冷和齐羽的阴鸷。
"共生体......双生花......"吴邪喃喃自语,指尖划过照片里男人胸前的青铜徽章,"一个守,一个......替。"
他突然想起张起灵在石门上说的话。想起齐羽撕开衣服露出的黑色心脏。想起石棺中母亲心口旋转的血色莲花。
"我知道了......"吴邪猛地合上电脑,拔掉手上的输液针,"胖子,备车。"
"你要去哪儿?"胖子急忙拦住他。
"雨村。"吴邪的眼神异常坚定,"张起灵给我留了东西。"
胖子还想说什么,病房门突然被推开。解雨臣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左臂打着厚厚的石膏吊在胸前。他手里捏着个牛皮纸信封,信封上只有三个隽秀的字——给小邪。
"这是......在小哥的..."解雨臣的声音有些不稳,"遗体上找到的。"
牛皮纸信封很薄,里面似乎只装了张纸。吴邪的手指在空中悬了很久,终于颤抖着拆开。
里面果然只有半张照片,是小时候的他骑在张起灵肩头,两人都笑得眉眼弯弯。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笔迹潦草却带着熟悉的温柔:
"用一生换十年天真,值得。——代守者"
吴邪突然明白过来。在溶洞里看到的那些青铜眼珠,根本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张起灵。齐羽说的"错误结合体"不是指他,而是指同时拥有张家血脉和共生体的张起灵。还有陈文锦......恐怕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
"走!"吴邪站起身,擦掉脸上的泪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去雨村!"
胖子和小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王盟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默默抓起外套:"老板,我去备车。"
病房窗外,阳光正好。吴邪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握紧了手里的半张照片。他知道,这场纠缠了三代人的局,终于要在他这里画上句号了。
只是不知道,当真相揭开的那一刻,他是否还能像照片里那样,笑得毫无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