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的雪比记忆中更冷。
吴邪跪在雪地里,手指插进张起灵逐渐僵硬的身体底下。积雪融化成冰水,顺着指缝流进袖口,冻得骨头发疼。怀里的张家手札被鲜血浸透,那些记载着百年秘密的字迹在血色中扭曲,像一张张哭嚎的脸。
"他娘的......"吴邪咬牙,声音在风雪中碎裂成冰渣。他背起张起灵冰冷的身体往柴房深处退,黑金古刀在手中发出不甘的嗡鸣。刀刃上的龙纹红光渐暗,显然感应到了主人的濒死状态。
假张起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令人作呕的腐肉气息。"放弃吧吴邪,你斗不过整个汪家。"他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像条毒蛇吐着信子,"何况现在,你连自己都控制不了。"
吴邪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黑色藤蔓状的纹路已经爬过手肘,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在疯狂跳动,像有活物在血肉里翻滚。共生体的力量正反噬着他的理智,杀戮的欲望如潮水般反复冲刷着意识堤岸。
"滚开!"他怒吼着挥刀劈开袭来的锁链。刀锋与铁链碰撞迸发的火花照亮柴房,他看见假张起灵身后站着十几个黑衣人,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不同的法器——有的提着青铜灯盏,有的捧着八卦镜,最右侧那个瘦高个甚至抱着个贴满符咒的黑色坛子,坛口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祭器都带来了,看来你们是铁了心要撬开青铜门。"吴邪冷笑,背起张起灵退到柴房最深处的草垛旁。这里堆着半人高的干柴,足够烧死这些杂碎,也足够把张家最后的秘密彻底埋葬。
假张起灵突然抬手。所有黑衣人立刻停下动作,呈扇形散开将柴房包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他摘下斗笠,任冰冷的雨水打在那张与张起灵别无二致的脸上,"但你敢烧吗?你烧的不仅是汪家人,还有你背上这个人最后活下去的机会。"
吴邪的动作猛地顿住。
"共生体阴阳双生,你以为毁掉容器就能了结一切?"假张起灵向前一步,玄色长袍下摆扫过地上的血渍,激起细碎的血珠,"锁钥宿主已死,现在只有把共生体完整剥离,你才能活,他......也才有机会重聚魂魄。"
"胡说八道!"吴邪攥紧刀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札上明明写着"以身为祭,可断共生",张起灵已经用生命践行了这段记载。
假张起灵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柴房里回荡,显得格外诡异:"张家手札?是不是写着'青铜门后,终极之地'?是不是说'共生体暴走,生灵涂炭'?"他每说一句话就走近一步,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三步距离,"吴邪,你真以为张起灵那种人会甘心赴死?"
吴邪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只是想把你骗去长白山送死!"假张起灵突然提高音量,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祖陵里根本没有摧毁共生体的东西,只有启动终极的祭坛!张起灵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让你带着共生体走进青铜门,替他完成张家世代的使命!"
"闭嘴!"吴邪挥刀劈去。
刀锋擦着假张起灵的耳际飞过,斩断了数根黑发。那些发丝落地瞬间竟化作黑色的小蛇,吐着信子钻进雪地里消失不见。
"我说中你的心事了?"假张起灵抬手抚摸耳畔的刀痕,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想想蛇沼鬼城,想想云顶天宫,想想西沙海底墓......每次都是你替他挡灾,每次都是你身陷险境,可他什么时候真正救过你?"
吴邪的呼吸开始急促。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七星鲁王宫他被血尸掐住脖子时张起灵漠然转身的背影,西沙海底墓他险些淹死时对方冷淡的眼神,蛇沼鬼城他被野鸡脖子围攻时那人干脆的离去......
"不......不是这样的......"吴邪的声音颤抖着,后颈的麒麟纹身突然灼热如烙铁。黑色藤蔓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过肩膀,剧痛让他几乎握不住刀柄。
"把共生体交出来,我让你亲眼看看真相。"假张起灵伸出苍白的手,掌心朝上,"汪家研究了二十年的终极秘密,张起灵守护了百年的家族使命,你不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吗?"
吴邪看向背上的张起灵。对方的脸庞平静得像沉睡的婴儿,只是那毫无血色的唇瓣和渐渐冰冷的身体在无声地提醒着残酷的现实。他想起雨村那段日子里,每个清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张脸——安静,疏离,仿佛随时会消失。
"我凭什么信你?"吴邪用刀撑住地面,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假张起灵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扔过来。吴邪接住一看,是块巴掌大的青铜碎片,上面刻着和张家手札封面上一模一样的麒麟纹章,只是碎片边缘还残留着新鲜的断裂痕迹。
"这是从你摔碎的那个青花瓷瓶底切下来的。"假张起灵冷笑,"暗格里不止有手札吧?还有这个能打开祖陵真正入口的青铜令。张起灵算准了你会发现手札,算准了你会相信他的谎言,算准了你会带着共生体一头扎进他设好的陷阱。"
青铜令的冰凉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到心脏,吴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冻结了。他想起刚才翻开手札时那些刻意模糊的记载,想起最后一页那句"忘了张起灵"的嘱托,想起张起灵塞给他玉佩时躲闪的眼神......
难道从一开始,就全是圈套?
后颈的灼烧感骤然加剧,吴邪眼前一黑,手中的黑金古刀"哐当"落地。他感觉身体里那头沉睡的野兽终于挣脱了枷锁,狂暴的力量顺着血管奔涌,所过之处血肉翻搅,痛彻心扉。
"吴邪!"
模糊中,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不是胖子,不是小花,是那个本该已经死去的人。吴邪艰难地睁开眼,看见背上的张起灵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漆黑的瞳孔里映着漫天风雪,还有......一丝从未见过的慌乱。
"别听他......"张起灵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精准地刺穿了假张起灵的蛊惑,"他在引你......入魔......"
"哦?醒了?"假张起灵挑眉,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正好,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小天真,是怎么成为我的共生容器。"
他突然抬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那些原本静止的黑衣人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眼中泛起诡异的红光,缓缓举起手中的法器。青铜灯盏亮起幽绿的火焰,八卦镜射出刺眼的白光,黑色坛子剧烈震动,坛口涌出无数黑色触须,如同活着的蛇群朝吴邪扑来。
"快走......"张起灵用尽最后力气推开吴邪。吴邪踉跄后退,眼睁睁看着那些触须缠上张起灵的身体,像蛛网般将他包裹。
黑色触须收紧的瞬间,张起灵的身体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那些触须如同碰到烙铁般尖叫着缩回,在雪地里化作缕缕黑烟。更令人震惊的是,他胸口的伤口竟在快速愈合,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泛起血色。
"不可能!"假张起灵脸色剧变,连连后退,"你明明已经......"
白光中的张起灵缓缓站起,蓝色连帽衫无风自动。他捡起地上的黑金古刀,刀锋指向假张起灵,眼神冰冷如万年玄冰:"汪岑,二十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喜欢自作聪明。"
被称为汪岑的假张起灵脸色惨白:"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从我割下你左脸那道疤开始。"张起灵一步踏出,瞬间出现在汪岑面前。黑金古刀划破雨幕,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汪岑惨叫一声,左臂齐肩而断。黑色的血液喷溅而出,落在雪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他捂着伤口踉跄后退,眼中充满惊恐:"锁钥反噬......你竟然用反噬假死......"
"这是你教我的。"张起灵步步紧逼,刀身在雨中嗡鸣不休,"民国二十六年,长沙城郊古墓,你就是这样骗过了上代起灵。"
汪岑突然怪笑起来:"就算你没死又如何?共生体已经觉醒,吴邪撑不了半个时辰!你是想眼睁睁看着他被吞噬,还是亲手杀了他?"
张起灵的动作猛地顿住。
吴邪感觉身体里的共生体正在疯狂挣扎,黑色藤蔓已经爬上脖颈,距离心脏只剩寸许。视线被血色染红,耳边全是嘈杂的嘶吼声,仿佛有无数冤魂在争夺他的身体。
"小哥......"吴邪艰难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熟悉的身影。
张起灵回头望他,眼神复杂得像凝固的冰湖。雨水中,他的蓝色连帽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轮廓。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吴邪,闭眼。"
吴邪听话地闭上眼睛。
下一秒,他听见刀锋破风的锐响,还有重物倒地的闷哼。
不是一个,是十几个。
他想睁开眼,却被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按住后颈。麒麟纹身的灼烧感奇迹般消退,身体里狂暴的力量也逐渐平息。
"别动。"张起灵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雨水的潮湿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帮你压制共生体。"
吴邪感觉一股冰凉的液体顺着后颈的皮肤渗入体内,所过之处,那些疯狂蔓延的黑色藤蔓迅速消退。他忍不住睁开眼,看见张起灵正用黑金古刀划破自己的掌心,将鲜血滴在他后颈的麒麟纹身上。
血珠渗入皮肤的瞬间,麒麟纹身发出璀璨的金光。吴邪低头,看见张起灵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握着刀柄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你......"
"别说话。"张起灵打断他,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青铜盒子,"这是张家祖传的镇邪印,能暂时锁住共生体。"
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枚刻满花纹的青铜印。张起灵拈起铜印,刚要盖向吴邪的后颈,异变陡生!
雪地里,本该已经死去的汪岑突然化作一团黑雾,瞬间扑到张起灵背后!他那只断肩处伸出无数黑色触须,如同毒蛇般缠住张起灵的身体,将他往远处拖去!
"抓住他!共生体锁钥在他身上!"汪岑的声音从黑雾中传来,带着疯狂的快意。剩下的黑衣人如同潮水般涌上前,将两人团团围住。
"快走!"张起灵怒吼着斩断缠向吴邪的触须,自己却被更多触须缠住。他挣扎着将青铜盒子扔向吴邪,"去长白山!找霍秀秀!"
黑雾猛地收缩,拖着张起灵朝雨村外飞去。吴邪眼睁睁看着那个蓝色的身影被黑色触须吞没,消失在雨幕深处。
"小哥——!"
吴邪不顾一切地追上去,却被结界弹了回来。他这才发现,整个柴房不知何时被一层透明薄膜笼罩,黑衣人进不来,他也出不去。
结界外,最后一个黑衣人转身离开前,将个燃烧的纸卷扔了进来。吴邪捡起一看,上面用鲜血写着一行字:
"七日之后,青铜门前,用共生体换张起灵。"
纸卷烧尽的瞬间,吴邪听见外面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他发疯似的用黑金古刀劈砍结界,却只在上面留下一道道涟漪。
雨停了。
朝阳透过柴房屋顶的破洞照进来,落在满地的血污和尸体上,散发出诡异的腥甜气息。吴邪瘫坐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青铜盒子和半块龙纹玉佩。
远处传来胖子焦急的呼喊:"小天真!小天真你在哪儿?!"
吴邪抬起头,看见柴房门被撞开,胖子和小花一前一后冲进来。两人看见里面的景象都愣住了——遍地尸体,重伤的吴邪,还有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青铜盒子。
"他娘的......"胖子爆了句粗口,冲过来扶住吴邪,"小哥呢?姓张的那小子跑哪儿去了?!"
吴邪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终于决堤,顺着沾满血污的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青铜盒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盒子里,那枚镇邪印正在微微发烫。
长白山的方向,乌云汇聚,雷电交加。没人知道青铜门后的终极究竟是什么,但吴邪知道,七天后,他必须去赴这场以命为赌注的约会。
因为那里有张起灵。
那个骗了他十年,却又在最后关头用生命保护他的张起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