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叶上的阳光

四月的风带着樱花的甜味，手工社的柠檬苗已经长到半尺高。茱时微给它换盆时，万时砚突然从背后递来副手套——深蓝色的，掌心缝着块柠檬黄的布，针脚歪歪扭扭，是他上周在劳技课上缝的。

“陶土盆边缘糙，”他别过脸看窗外，耳尖泛着红，“比你直接用手搬强。”茱时微戴手套时，指尖触到里面的绒毛，软乎乎的，像揣了团阳光。她忽然想起寒假里他手背上的裂口，原来他偷偷练了这么久，才把针脚缝得这样扎实。

换完盆，万时砚蹲在窗边看苗，忽然指着片新叶说：“这片比昨天宽了0.2厘米。”他的笔记本摊在旁边，翻开的那页画满了生长记录，从寒假的“芽长0.5cm”到今天的“叶宽3.1cm”，每个数字旁都画着小小的太阳，和她便签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你记得比我还清楚。”茱时微凑过去看，发现某页夹着片干枯的柠檬花，是去年果园落的。他慌忙合上本子，却被她按住手腕——他的袖口卷着，露出小臂上道浅浅的疤，是去年整理妈妈遗物时被木箱划伤的。

“这疤……”她刚要说话，他突然站起来往仓库走，背影有点慌。茱时微追过去时，看见他正对着妈妈的毛线盒发呆，里面的顶针被擦得锃亮，旁边放着她送的柠檬干，已经被熏得带着毛线的味道。

“我以前总觉得，碰了这些东西，就像她还在。”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空气，“可后来发现，毛线会褪色，顶针会生锈，只有……”话没说完，茱时微把刚织的杯垫递给他，柠檬形状的，黄蓝相间的毛线拼出个笑脸。

“你看，”她指着杯垫上的针脚，“旧毛线和新毛线拼在一起，也很好看啊。”万时砚的指尖抚过毛线的纹路，忽然拿起织针，笨拙地往杯垫上添了针——柠檬黄的，歪歪扭扭，却牢牢地扎在蓝色的底色上。

期中考试前的晚自习，万时砚趴在桌上演算数学题，笔帽上缠着圈毛线，柠檬黄的，是茱时微昨天给他系的。她从书包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烤好的柠檬饼干，形状像片叶子，边缘还沾着点糖霜。

“比超市的甜吗？”她把饼干往他手里塞，看见他的课本扉页写着行小字：“妈妈说，做题前吃点甜的，思路会清楚。”字迹是他的，却带着种温柔的弧度，像终于敢把思念摊开在阳光下。

他咬了口饼干，眼睛亮起来：“比上次的柠檬糖甜。”窗外的月光落在他睫毛上，像撒了层银粉。茱时微忽然发现，他笑的时候，嘴角会有个浅浅的梨涡，和照片里他妈妈的一模一样，只是以前总被紧绷的嘴角藏着。

周末去果园写生时，万时砚第一次主动提起妈妈。他指着最老的那棵柠檬树说：“她以前总在这树下织围巾，说树荫里的光线刚好，不晃眼。”树干上还留着许多刻痕，是他小时候的身高记录，最高的那道停在三年前，旁边写着“时砚160cm”，字迹被风雨磨得浅了，却依然能看出温柔的笔锋。

“你看，”茱时微捡起片落在地上的柠檬叶，放在刻痕旁，“今年的你，已经比这道痕高很多了。”他低头看自己的影子，确实比刻痕长出大截，而身边的茱时微，影子正慢慢和他的重叠在一起。

回去的路上，万时砚的单车筐里放着个木牌，是他刚刻的：“2021年4月15日，柠檬苗高18cm，时微的围巾长了23cm。”木牌边缘缠着圈毛线，一半是妈妈留下的灰蓝色，一半是茱时微织剩下的柠檬黄，接口处被他用细麻绳牢牢系着，像打了个永不松开的结。

夕阳把果园染成金红色，柠檬树的叶子在风里沙沙响，像谁在轻声笑。万时砚忽然停下单车，从口袋里掏出颗柠檬糖，剥开糖纸递给茱时微——这次的糖纸没皱，上面印着片果园，果园深处站着两个小人，手牵着手，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以后，”他的声音比糖还甜，“我们一起给树刻新的痕吧。”茱时微含着糖点头，看见他指尖的顶针闪着光，在阳光下折射出小小的彩虹，把灰蓝色的往事，都染成了温暖的柠檬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