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堡的书房里,贝儿正踩着木梯整理顶层的书架。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斜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红、蓝、紫的光斑,像打翻了的调色盘。她伸手去够最上层的一本羊皮卷,脚下的木梯突然轻轻晃了晃。
“小心。”
一只冰凉的手稳稳托住她的腰,曼达的气息从头顶落下,混着雪松香和旧书页的味道。贝儿低头时,正撞见他仰头望来的黑眸,里面盛着细碎的阳光,像揉碎了的星子。
“这是……你母亲的日记?”贝儿从书架上抽出那本封面磨损的羊皮卷,封面上烫着一朵银色荆棘花。
曼达的动作顿了顿,指尖划过封面的花纹,声音有些飘忽:“她去世前,把它藏在荆棘花丛下。老艾伦找了三十年才找到。”
贝儿翻开日记,泛黄的纸页上是娟秀的字迹,记录着一个凡人女子与吸血鬼伯爵的爱恋。“她说,‘每个满月的夜晚,他都会带我去山顶看流星,他的披风裹着我,像裹着一整个冬天的温暖’。”她轻声念着,眼眶微微发热,“曼达,你母亲很爱你父亲。”
曼达从身后轻轻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可她最终死在了阳光底下。”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父亲为了救她,试图用吸血鬼的血让她永生,却失败了。”
贝儿的心猛地一缩。她终于明白,他为何对“永生”二字如此谨慎,为何在她提及“变成同类”时,眼中总藏着挣扎。那些刻在血脉里的恐惧,比黑森林的夜晚更漫长。
“曼达,”她转过身,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你听,它在为你跳。不管跳多少年,每一下都是真的。”
她的心跳强劲而温暖,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到他掌心,像春日里破冰的溪流。曼达看着她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柔光,突然俯身,在她心口轻轻印下一个吻,冰凉的唇瓣带着虔诚的珍重。
三年后的一个清晨,贝儿在玫瑰园里发现了第一根白发。它混在金色的发丝中,像一根细小的银丝,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她捻着那根白发,指尖微微发颤。
“在看什么?”曼达走过来,手中拿着一束刚开的白玫瑰,花瓣上还挂着晨露。
贝儿把白发递给他,笑了笑:“你看,时光在我身上留下印记了。”
曼达的黑眸暗了暗,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根白发,像接过一件易碎的珍宝。“它很美,”他轻声说,“像月光落在你发间。”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带她去了吸血鬼的秘密集会。黑森林深处的洞穴里,篝火跳跃,来自各地的吸血鬼们看着曼达身边的凡人女子,眼中有好奇,也有警惕。
“这是贝儿,我的永生。”曼达举起手中的酒杯,里面盛着晶莹的浆果酒,“从今天起,她的安危,就是加百列家族的荣辱。”
洞穴里一片寂静,随即响起此起彼伏的碰杯声。贝儿看着曼达挺直的背影,突然明白,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公爵,早已为她收起了所有尖刺,只留一身温柔的铠甲。
又过了十年,克伦公爵府的花园里,贝儿的哥哥正教小侄女骑木马。小姑娘扎着金色的双马尾,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贝儿坐在长椅上,看着曼达弯腰帮小姑娘扶正歪掉的帽子,他苍白的手握着小小的、暖暖的手掌,画面温柔得像一幅油画。
“父亲说,你把皇家赏赐的封地全捐给了孤儿院。”贝儿递给曼达一杯热茶,蒸汽模糊了她眼角的细纹。
曼达接过茶杯,却没喝——吸血鬼不需要凡人的饮品,他只是喜欢掌心的暖意。“那些金银,对我没用。”他看着远处奔跑的小姑娘,黑眸里漾着笑意,“但或许能让更多孩子,不必像我一样在孤独里长大。”
贝儿看着他,突然发现岁月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还是初见时的模样,黑发遮眸,皮肤苍白,只是眼底的冰霜早已融化,换成了化不开的温柔。而她,眼角有了细纹,金发间多了银丝,像被时光吻过的痕迹。
“你看,”贝儿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眼角,“这里有了皱纹,是笑出来的。”她又指向自己的鬓角,“这里有了白发,是想你的时候,月光染的。”
曼达低头,吻了吻她的眼角,又吻了吻她的鬓角,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在我眼里,它们比荆棘花的尖刺更动人,比玫瑰的花瓣更珍贵。”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因为这是你陪我走过的证明。”
深夜,贝儿躺在曼达怀里,听着他胸腔里缓慢而坚定的心跳。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晕。
“曼达,如果我走了,你要记得给玫瑰园除草,”她轻声说,指尖划过他的下颌线,“白玫瑰喜阴,别让阳光晒太久。”
曼达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拥进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不许说傻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会找到让时光慢下来的方法,哪怕走遍世界的每个角落。”
贝儿笑了,摇摇头:“傻瓜,时光本来就是用来珍惜的啊。”她抬起头,吻了吻他的唇,“能陪你走过这几十年,我已经很幸运了。”
她知道,凡人的生命就像玫瑰花期,短暂却热烈。但爱不是这样的。爱可以是他在她老去时,依然记得初见时她金发上的月光;可以是她离开后,他依然在玫瑰园里,为那束白玫瑰浇水、除草,守着满院的回忆过余生。
月光穿过窗棂,落在摊开的日记本上。最新的一页是贝儿写的:“普通人的一生,不过是几十载春秋。但能与你共享其中的每一个日出日落,便已是时光最好的馈赠。”
日记本旁,放着一根用银丝缠绕的白发,和一片压干的红玫瑰花瓣。它们静静依偎着,像两个跨越了种族与时光的灵魂,在岁月里,永远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