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三点，天文塔顶的风异常凛冽，带着霍格沃茨高空特有的清冽和穿透力，呼啸着卷过冰冷的石砖地面。西奥多背靠着一根粗大的石柱，黑色长袍的下摆被风拉扯着，猎猎作响。他提前了十分钟到达，这不符合他惯常的精确，却更像一种对某种未知变量的防御性准备。
脚步声从螺旋楼梯的方向传来，不疾不徐。伊莱恩·埃文斯的身影出现在入口，深栗色的长发这次完全散落下来，在狂风中如同有生命的绸缎般飞舞。她没有穿校袍，只穿着一件剪裁合身的深灰色长裙，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她似乎完全不介意这刺骨的寒冷，径直走向他，灰蓝色的眼眸在冷冽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明亮锐利，如同打磨过的水晶。
“很准时，诺特先生。”她的声音穿透风声，清晰地传来。
“守时是基本礼仪。”西奥多站直身体，声音被风裹挟着，显得有些单薄。他抽出魔杖，动作简洁利落，“开始吧。无声咒的核心在于意志与魔力的高度统一。任何一丝杂念，都会导致失败，甚至反噬。”他的语调像在陈述一个冰冷的魔文定理，“首先，尝试一个最简单的‘荧光闪烁’。不需要咒语，只在脑海中清晰地构建光球出现的形态、位置和强度，将魔力想象成无形的手，去塑造它。集中。”
他将魔杖尖端指向自己摊开的掌心，目光专注。没有声音，没有多余的动作。一点柔和却稳定的白光，如同被施了隐形咒的月亮碎片，凭空出现在他的掌心上方，安静地悬浮着。
伊莱恩看着他掌心的光球，又抬眼看向他毫无波澜的脸。她抽出自己的魔杖——一根细长、颜色温润的月桂木魔杖。她没有立刻尝试，反而向前走了两步，站到离他更近的位置，近到西奥多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清冷的、如同雪后松针般的气息。风似乎小了一些，或者被她的靠近隔绝了。
她学着他的样子，将魔杖尖端指向自己的掌心，眼睛闭上。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嘴唇抿成一条专注的线。时间在呼啸的风声中流逝。一秒，两秒，三秒……西奥多掌心的光球稳定地亮着，像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徒劳。
就在西奥多几乎以为她即将放弃时，一点极其微弱的光芒，如同萤火虫最黯淡的呼吸，在她掌心上方极其艰难地、闪烁不定地亮了起来。它颤抖着，忽明忽灭，仿佛随时会被高空的强风吹散。
伊莱恩倏地睁开眼，灰蓝色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着那点微弱的光。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挫败，反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和惊奇，如同第一次解开一个深奥的魔文谜题，光芒在她眼中跳动。
“它……动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喘息。那微弱的光点应和般地又闪烁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留下一缕细微的魔法痕迹消散在风中。
西奥多掌心的光球无声地熄灭。他看着她脸上那份纯粹的、近乎孩子气的惊奇，看着她因刚才全神贯注的尝试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湖深处漾开细微的涟漪。他见过太多人在第一次无声咒失败后露出懊恼或沮丧，从未见过有人会因为那一点微弱如尘埃的光芒而如此……专注而明亮。
“方向对了，”他开口，声音比他自己预想的要低沉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意志的通道还不够纯粹。魔力在释放的瞬间，有迟疑。”他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望向远处起伏的黑色山峦，仿佛那里有答案。“再来。”
接下来的时间在专注的沉默和偶尔的风啸声中流逝。伊莱恩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失败，再尝试。西奥多站在一旁，像一座沉默的灯塔，偶尔给出极其简短的指令：“剔除杂念。”“魔力凝聚一点。”“想象它存在，而非命令它存在。”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她专注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魔杖尖端上，看着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被冷风吹干，看着她一次次失败后眼中那簇明亮的火焰非但不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从未如此长时间地、近距离地观察过一个人。观察她每一次蹙眉的弧度，每一次因用力而微微咬紧的下唇，每一次失败后那短暂却倔强的调整呼吸。一种冰冷的、审视性的目光，却在不经意间被另一种更复杂的东西渗透。
一次失败的尝试后，伊莱恩的魔杖不小心从手中滑脱，“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的石砖上，滚向西奥多的脚边。她低呼一声，弯腰去捡。
几乎是同时，西奥多也下意识地俯身。两人的手指在冰冷的石砖上，隔着那根温润的月桂木魔杖，短暂地触碰到了彼此。
一股极其微弱的电流感瞬间窜过指尖。冰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麻痒。西奥多猛地缩回手，动作快得几乎带起风声。他直起身，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目光飞快地瞥向远处翻滚的乌云，仿佛那里突然出现了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冰冷的石柱似乎也无法隔绝那指尖残留的、难以言喻的触感。
伊莱恩也直起身，捡起了魔杖。她的脸颊似乎比刚才更红了一些，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别的。她握紧了魔杖，没有看他，声音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再来。”
暮色开始浸染天际，将冰冷的石塔染上深蓝与紫灰的色调。风依旧呼啸，但多了一丝沉沉的凉意。伊莱恩再一次举起魔杖，闭上眼。这一次，她的呼吸异常平稳，眉头舒展，仿佛进入了某种忘我的境界。西奥多凝视着她，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空气里魔力的波动骤然变得有序而凝聚。
一点稳定、纯净的白光，如同初生的星辰，在她摊开的掌心上方倏然亮起！它不再闪烁，不再颤抖，而是稳稳地悬浮着，散发着柔和却坚定的光芒，照亮了她微微扬起的唇角，也照亮了西奥多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光。
成功了。
那光球存在了足足五秒钟，才因她魔力的后继乏力而缓缓熄灭。伊莱恩睁开眼，眼中闪烁着纯粹的喜悦和难以置信的光芒，她看向西奥多，那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将他点燃。
“我做到了！”她的声音带着胜利的轻颤。
西奥多微微颔首，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抹冰层下的微光泄露了一丝情绪。“一次成功不代表掌握。”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在风声中显得不那么冰冷了，“需要大量的练习巩固。”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依旧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补充道，“……但，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伊莱恩的笑容在暮色中绽放，如同冰层下骤然涌出的暖流。她低头，珍视般地轻轻抚摸着手中的月桂木魔杖，仿佛它刚刚完成了一项伟大的壮举。
就在这时，一阵更强的风猛地刮过塔顶，带着刺耳的呼啸声。伊莱恩抱在怀里的、那本厚厚的《魔法史秘闻》笔记簿被风猛地掀开一角。纸张哗啦作响，几张夹在里面的羊皮纸如同受惊的蝴蝶般飞了出来，打着旋儿，在冰冷的石砖地面上散开。
“哦！”伊莱恩惊呼一声，急忙蹲下身去捡拾。
西奥多也下意识地俯身帮忙。他的指尖触碰到一张飘落的羊皮纸。就在他准备将它拾起递还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纸上的内容。
不是魔法史笔记。
那上面是几行流畅优美的字迹，抄录的显然是一首诗。但诗句的风格……西奥多的瞳孔骤然收缩。
“ Music, when soft voices die,
Vibrates in the memory—”
诗句的末尾，清晰地标注着来源：P.B. Shelley。
珀西·比希·雪莱。一个麻瓜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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