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树林里那个系鞋带的画面，还有夕阳下江言澈莫名泛红的耳廓，像被按下了循环播放键，在温苒脑海里盘旋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她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走进教室，完美面具下是睡眠不足的轻微烦躁。
江言澈已经坐到座位上了，正侧身和后桌的男生聊着昨晚的球赛，神采飞扬，笑容灿烂，仿佛昨天傍晚那个蹲在她面前、眼神专注得能溺死人的家伙是她的幻觉。他甚至还心情颇好地冲刚进门的林薇挥了挥手打招呼，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干净清爽得像棵挺拔的小白杨。
温苒面无表情地拉开椅子坐下，把书包挂到书桌旁，动作比平时重了一分。心里的小人儿冷酷地按下暂停键：【回放结束。幻觉，都是幻觉。中央空调的日常维护罢了。】
早读课的嗡嗡声里，温苒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英语单词上。然而，旁边那家伙的存在感实在过于强烈。他翻书时纸张摩擦的沙沙声，他偶尔低声和旁边人交谈的轻笑，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爽的皂角混合阳光的气息……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感官。
她拿出素描本，试图用画笔驱散这些扰人的信息素。翻开新的一页，碳条在指尖转动。昨晚夕阳的色调还残留在记忆里，金色的光，深绿的树影，还有……那个低垂的、专注的脑袋，蓬松的发丝下若隐若现的、泛着可疑粉红的耳廓。
笔尖不由自主地落下，流畅的线条勾勒出少年蹲下的侧影轮廓，重点描绘了那只被夕阳染上金边、轮廓分明、却透着不自然红晕的耳朵。温苒画得有些出神，甚至没注意到早读课已经结束，教室里嘈杂起来。
“画什么呢，这么专注？”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很近。
温苒吓得一哆嗦，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啪”一声合上素描本，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她猛地抬头，撞进江言澈含笑的眼眸里。他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一手撑在她的桌角，身体微微前倾，正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还有她死死护在怀里的素描本。
“没…没什么！”温苒的心跳瞬间飙到一百八，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该死，差点被抓包！画他耳朵红了的这种事要是被他知道，她能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术。
江言澈挑了挑眉，目光在她骤然涨红的脸上和紧紧捂着的素描本之间转了一圈，那笑意更深了，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哦？”他拖长了调子，身体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只有两人懂的戏谑，“温老师，该不会是在画……课堂笔记重点吧？”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温苒感觉自己的脸更烫了。她强作镇定地别开脸，把素描本迅速塞进桌肚最深处，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预习物理。”她生硬地挤出三个字，然后飞快地拿出物理书，“啪”地一声摊开在桌面上，力道大得书页都飞起一角了。
江言澈看着她这副如临大敌、欲盖弥彰的模样，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愉悦的轻笑。他没再追问，只是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两秒，才慢悠悠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也拿出了物理书，姿态闲适得像只餍足的猫。
上午第三节就是物理课。李老师推了推眼镜，宣布了一个让全班一半人兴奋一半人哀嚎的消息：“今天我们做个分组小实验，验证动量守恒定律。两人一组，自由组合。”
教室里的气氛瞬间活络起来，低声的商量和推搡此起彼伏。
温苒还没来得及思考，旁边那存在感极强的家伙已经转了过来，手臂非常自然地搭在了她的椅背上，形成一个半包围的姿势。他脸上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招牌笑容，声音清朗，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桌听见：“温老师，看来又得麻烦你带飞了。”
他的动作和话语，瞬间隔绝了周围几个蠢蠢欲动想邀请温苒或江言澈同组的同学。林薇张了张嘴，看到江言澈搭在温苒椅背上的手臂，最终还是默默转了回去。
温苒心里的小人儿翻了个白眼：【带飞？我看你是想带偏还差不多。】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维持着得体的微笑，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实验器材很快分发下来：光滑的轨道，两个质量不同的金属小球，光电计时器。
实验原理很简单：让小球A从轨道高处滚下，撞击静止在轨道末端的小球B，测量撞击前后的速度，验证动量是否守恒。
两人分工明确。温苒负责精确测量小球释放的高度和调整光电门的位置——这是实验准确的关键。江言澈则负责操作小球释放和记录计时器数据。
温苒弯着腰，拿着刻度尺，神情专注地测量着轨道起点的高度，一缕碎发垂落颊边也浑然不觉。江言澈站在她旁边，手里拿着小球A，目光却没看轨道，而是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心和紧抿的唇线上。她认真做事时，身上那股清冷疏离的感觉更明显了，像一株独自绽放的雪莲。他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专注。
“高度35.2厘米，就可以了。”温苒直起身，宣布道。她抬手想将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刚触到发丝，旁边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
江言澈的手指修长，动作极其自然地掠过她的耳廓，轻轻将那缕不听话的碎发替她别到了耳后。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蜻蜓点水般擦过她敏感的耳垂皮肤。
温苒整个人瞬间僵住！像被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从耳垂迅速蔓延到全身。她猛地扭头看他，杏眼睁得溜圆，带着一丝真实的慌乱和难以置信。
江言澈似乎也愣了一下，他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会下意识做出这个动作。但下一秒，他脸上立刻切换成那副阳光坦荡的表情，晃了晃手里的小球A，语气轻松得像什么都没发生：“头发挡视线了，温老师，高度OK的话，我可要放了？” 他眼神清澈无辜，仿佛刚才那个逾矩的举动只是出于纯粹的“实验精神”。
温苒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她瞪着江言澈那张写满“正直”和“为实验着想”的脸，想质问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心里的小人儿已经在疯狂咆哮：【禁止肢体接触！江言澈你犯规了！！】
“放…放吧。”温苒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声音有点不稳，脸颊的热度还没褪去。她赶紧把目光投向光电计时器的屏幕，假装全神贯注。
小球A沿着光滑的轨道加速滚下，“咔哒”一声轻响，精准撞击在静止的小球B上。B球被撞飞出去，通过第二个光电门。
“时间！”温苒立刻提醒，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
“T1: 0.251秒，T2: 0.189秒。”江言澈报数，声音平稳，听不出异常。他低头在实验报告纸上记录着，侧脸线条流畅，神情专注。
温苒也迅速在草稿纸上计算着速度。V1 = S / T1, V2 = S / T2……动量守恒公式：m1 * V1 = m1 * V1' + m2 * V2'……
数据很快算出来。温苒看着草稿纸上的结果，眉头微蹙：“不对，计算显示动量损失了大约5%，误差有点大。”她习惯性地开始分析原因，“可能是轨道不够绝对光滑，或者光电门计时有微小误差，小球碰撞瞬间可能不是完全弹性……”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分析里，思路清晰，语速平稳。这时，李老师巡视走了过来，停在他们这组旁边，饶有兴趣地问：“江言澈，温苒，你们组数据怎么样？分析出什么原因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温苒刚想开口详细解释自己的分析，旁边的江言澈却突然抢先一步，用一种带着点“恍然大悟”又有点“困扰”的语气，指着草稿纸上的公式，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老师听见：
“李老师，我觉得可能是……温苒同学太漂亮了，导致小球A滚下来的时候分心了，没撞准？”
噗——
周围几个偷听的男生没忍住，直接笑喷了。
温苒：“……？”
她猛地扭头看向江言澈，脸上那副完美的温和面具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底下真实的错愕和一丝羞恼。这家伙！胡说八道什么！
李老师也愣了一下，随即哭笑不得：“江言澈！严肃点！实验呢！”
江言澈却一脸“无辜”和“认真”，摊了摊手：“开个玩笑嘛李老师，活跃下气氛。”他嘴上这么说，那双天生含情的眼睛却含着促狭的笑意，飞快地瞟了温苒一眼，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得意，仿佛在说：看，完美小姐破功了吧？
温苒只觉得一股热气“轰”地一下冲上头顶，脸颊烫得惊人。她攥紧了手里的笔，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心里的小人儿已经气成了河豚：【江！言！澈！你！死！定！了！】
李老师无奈地摇摇头，转向温苒：“温苒，你说说看？”
温苒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把笔戳到旁边那张欠扁笑脸上的冲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专业：“老师，我们认为主要误差来源可能是轨道摩擦力和光电门计时精度，建议重复实验取平均值，或者更换更光滑的轨道……”
她条理清晰地阐述着，逻辑严密，声音平稳，仿佛刚才那个小插曲从未发生。只有她自己知道，桌下，她穿着帆布鞋的脚，正狠狠地、无声地碾着地面，仿佛在碾某个人的影子。
江言澈听着她滴水不漏的分析，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深。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她因为强压怒气而绷紧的侧脸线条和微微泛红的耳尖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满足。
等温苒分析完，李老师满意地点点头离开。江言澈凑近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带着点讨饶的笑意，低声说：“别生气嘛，温老师。活跃气氛，促进同桌感情。”
温苒没理他，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给他一个，只是冷着脸，拿起另一个小球，重重地放在轨道起点，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准备第二次实验。这次，请江同学专心操作小球，不要再分心了。”
“遵命。”江言澈从善如流地应道，拿起小球A，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球面，目光却依旧胶着在温苒紧绷的侧脸上。
温苒感觉到他的视线，握着刻度尺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她强迫自己盯着轨道刻度，心里的小人儿咬牙切齿地更新了今日目标：
【今日任务：物理实验数据误差控制在2%以内。】
【隐藏任务：找出江言澈的物理实验报告，把他的数据全改成错的！】
实验继续。小球再次滚下，撞击。
温苒盯着计时屏幕，江言澈低头记录。
空气里弥漫着物理公式的严谨和一丝尚未散尽的、微妙的火药味。以及，只有温苒能感受到的，旁边那道带着笑意、专注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目光。
【第3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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