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黑气潜入巫妖两族之地,不过半月,便显露出狰狞。
妖族大营里,有老兵忽然指着巫族方向恸哭,说梦见了当年被巫族撕碎的幼崽;巫族圣地中,也有祖巫后裔捧着族人的骸骨嘶吼,说闻到了妖族的血腥气。
本就因“休战”而压抑的仇恨,像被点燃的枯草,迅速蔓延开来。
帝俊在妖庭议事时,麾下将领拍案请战,声泪俱下地控诉巫族的残暴;巫族这边,刑天握着巨斧的手青筋暴起,吼着要为战死的族人报仇。
双方边境的摩擦越来越多,小股冲突不断,眼看就要演变成大规模厮杀。
消息传到碧游宫时,灵汐正在看伏羲卜卦。
龟甲上的纹路乱成一团,隐隐透着血色,她心头那股不安瞬间被证实。
“是鸿钧。”
灵汐猛地起身,眼底闪过清明。
除了那位执掌天道的老祖,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搅动巫妖两族的旧怨?
“我去看看。”
太一听闻消息,当即就要召兵,却被灵汐按住。
“不能去。”
灵汐摇头,“这是圈套,鸿钧就是想让你们打起来。”
她看向众人,语气凝重:“巫妖大劫若起,生灵涂炭不说,你们几个谁也别想置身事外。太一、帝俊是妖族首领,刑天、帝江是巫族骨干,真打起来,你们能袖手旁观吗?到时候拼个两败俱伤,正好合了他的意。”
通天皱眉:“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他们打起来。”
灵汐沉吟片刻,目光落在伏羲身上:“你是妖族智囊,又与巫族有旧,随我去一趟;太一,你去稳住妖族将领,就说……是我要他们安分;镇元子,劳你去巫族一趟,凭你与后土的交情,先拖住他们。”
安排妥当,她又看向三清:“还请三位师尊坐镇碧游宫,若有异动,也好有个照应。”
老子颔首:“去吧,万事小心。”
元始虽未多言,却将玉如意塞到她手中:“此去若遇危险,捏碎它。”
灵汐接过玉如意,转身与伏羲踏入传送阵。
妖族大营外,灵汐刚现身,便被杀气腾腾的妖兵围住。
她亮出混沌珠,周身圣人威压散开:“都住手!”
那威压带着开天辟地的混沌气息,震得妖兵们纷纷后退。
帝俊闻讯赶来,见是她,眉头紧锁:“灵汐,这是妖族的事……”
“是鸿钧的事!”
灵汐打断他,指尖凝出一缕黑气,正是那日她心头不安时,特意追溯源头捕捉到的怨念,“你们仔细看看,这是什么!”
黑气在空中化作无数哀嚎的虚影,带着明显的人为操纵痕迹。
太一站在灵汐身侧,看清那黑气的瞬间,金瞳骤缩:“是鸿钧!他在挑拨我们!”
妖兵们面面相觑,那股被煽动的怒火,在圣人威压与真相面前,渐渐冷却。
另一边,镇元子也在巫族圣地拦下了刑天。他将灵汐传来的黑气虚影展示给十二祖巫,后土看着那些被放大的怨念,脸色沉了下去:“老祖为何要这般做?”
“为了他的天道平衡。”
灵汐的声音从传送阵传来,她与伏羲已赶到,“可平衡若要以亿万生灵的鲜血为代价,那这天道,不要也罢!”
她走到巫妖两族中间,左手引巫族的大地之力,右手聚妖族的太阳真火,将两股本应相克的力量交织在一起,化作一道清光,扫过双方阵营。
清光所过之处,那股潜藏的黑气尽数消散,被煽动的仇恨也如潮水般退去。
“巫妖争斗,死伤的是谁?是你们的族人,是洪荒的生灵!”
灵汐的声音传遍四野,带着法则的威严,“鸿钧要劫数,我偏要逆天改命!你们若信我,便各退百里,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若不信……”
她周身亮起盘古斧的虚影,混沌珠悬顶,灭世大磨在脚下缓缓转动:“我灵汐,虽不才,却也敢拦一拦这所谓的天命!”
十二祖巫对视一眼,后土率先收起了轮回印:“我信灵汐道友。”
刑天虽不甘,却也哼了一声,收回了巨斧。
妖族那边,帝俊看了眼身旁的太一,见他点头,终是沉声道:“撤兵。”
一场箭在弦上的大战,竟被灵汐硬生生压了下去。
紫霄宫内,鸿钧望着水镜中散去的巫妖兵戈,脸色铁青。
云床周围的道韵剧烈翻涌,许久才平复下去。
他看向灵汐的身影,眼中第一次露出真正的忌惮。
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弟子,竟真的敢逆他的天道。
而碧游宫的灵汐,送走巫妖众人后,累得靠在太一身上。
她捏碎了元始给的玉如意,很快便见三清踏空而来。
“做得好。”
老子递给她一颗丹药,语气里带着赞许。
通天揽住她的肩,桀骜地扬眉:“早说过,我看中的人,错不了!”
灵汐笑了笑,望着洪荒大地渐渐恢复的安宁,心头那股不安终于散去。
她知道,鸿钧不会善罢甘休,但只要她在,便不会让他的“劫数”轻易降临。
夕阳下,众人簇拥着她往碧游宫走去,身影被拉得很长。
紫霄宫内,鸿钧望着水镜中灵汐拦停巫妖大军的身影,胸口那股郁气几乎要冲破道体的桎梏。
他从未将灵汐视作弟子。
当年紫霄宫听道,她不过是跟着三清蹭进来的后辈,资质虽好,却野得没边,屡屡在他讲道时走神,甚至敢在他布下的禁制旁偷偷画小乌龟——那时他只当是孩童顽劣,未曾放在心上。
可谁能想到,这野丫头竟能一路成长到如今的地步,还敢一次次坏他的大事!
她不是他的弟子,不受他的法旨约束,这便罢了,偏偏要跳出来搅乱他定下的天道秩序。
巫妖大劫是洪荒气运流转的关键,是他推演了万万年的定数,她凭什么拦?
就凭她身边那几个被情爱迷了心窍的圣人、准圣?
“放肆!”
鸿钧怒喝出声,周身的混沌气流剧烈翻涌,将云床旁的香炉震得粉碎。
他活了无数元会,见过逆天的神魔,见过抗劫的生灵,却从未见过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存在——她甚至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那群被她搅得偏离命轨的“情郎”,就敢公然与天道叫板。
水镜的碎片还悬浮在半空,映出灵汐与太一、伏羲等人相视而笑的画面,那画面里的平和与暖意,在他眼中比最烈的凶煞之气还要刺眼。
“不是我的弟子,便敢如此行事?”
鸿钧的声音冷得像万年寒冰,“真当洪荒无人能治你了?”
他抬手掐诀,指尖凝聚起一缕比先前浓郁百倍的天道威压。
这威压不掺杂怨念,纯粹是来自天道主宰的惩戒,足以让任何一个圣人都心生忌惮。
可就在他要将这威压送出时,却猛地顿住了。
灵汐的混沌珠在她头顶微微转动,那是开天辟地时便存在的混沌至宝,与他的紫霄宫同源。
她周身的道韵虽不如他醇厚,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韧性,那是亲手创造过世界的生灵,才有的、不被天道束缚的气息。
强行出手,若是伤了她,恐怕会引发混沌反噬;可若放任不管,他这天道主宰的威严,又往哪里搁?
鸿钧死死盯着水镜碎片里灵汐的脸,那张脸上没有丝毫惧意,只有坦然与坚定。
“好,好得很。”
他缓缓收回手,眼底的怒意渐渐沉淀,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你既不愿受天道约束,那便看看,这洪荒的劫数,你能拦到几时。”
紫霄宫再次归于死寂,只是这一次,连空气里都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鸿钧不再看水镜,只是闭上眼,默默推演着下一步的棋局。
灵汐不是他的弟子,不受他钳制,那他便换个法子——他要让那些围着她的人,那些本该应劫的人,一个个落入他的算计。
她不是想护着他们吗?
那就让她眼睁睁看着他们陷入劫数,看她究竟能护到几时。
远在碧游宫的灵汐,正接过镇元子递来的人参果,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从九天之上冷冷地注视着她。
她抬头望向紫霄宫的方向,眉头微蹙。
鸿钧……这一次,他又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