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然在归心谷待了三日。
这三日里,他没再提合作的事,只是坐着轮椅,安静地观察。看魂兽化形的少女和人类学徒在工坊里争论魂导器的线路,看曾经的武魂殿长老蹲在地上,耐心教一群衣衫朴素的孩子辨认魂兽内丹,看澈琉坐在柳树下,手里拿着根草茎,懒洋洋地看着谷中人来人往,偶尔有人跑来问她问题,她随口答两句,眉眼间全是自在。
第三日傍晚,他在灵植园看到了有趣的一幕:一只化形为少年的玉兔魂兽,正因为培育的灵植被风吹倒而蹲在地上哭,旁边一个曾是星罗帝国逃兵的壮汉,笨拙地用大手拍着他的背,嘴里念叨着“哭啥,再种就是了,老子给你挡风”。
徐天然的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声音很轻:“他们……好像都很快乐。”
澈琉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了:“没有谁天生喜欢勾心斗角,能安稳过日子,谁不想快乐点?”
“安稳太难了。”徐天然转过头,夕阳的金光落在他脸上,俊朗的五官染上一层柔和,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尤其是生在帝王家。”
他自幼残疾,母亲早逝,父皇对他虽有愧疚,更多的却是利用。身边的人要么敬畏他的身份,要么算计他的权力,连唯一的未婚妻,心也不在他身上。他习惯了用冷漠和算计包裹自己,像一只竖起尖刺的刺猬。
可在归心谷的这三天,他看到的是不带功利的善意,是无需伪装的轻松。这里的人或许曾有不堪的过去,却在“顺心”二字里,活得比谁都坦荡。
“难,不代表做不到。”澈琉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比如你,未必只能困在太子的位置上勾心斗角。”
徐天然的眼神动了动,没接话,只是道:“明日我该回去了。合作的事,我会让人拟好文书送来。”
“随你。”澈琉耸耸肩,“反正归心谷不缺这点资源。”
他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忽然开口:“澈琉。”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而非“谷主”。澈琉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为何要建归心谷?”
“因为我想建。”她笑得坦然,“看不惯偏见,不喜欢强迫,就想找个地方,让大家活得自在点。顺心而为,不是挺好吗?”
说完,她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暮色里。
徐天然坐在轮椅上,直到夕阳完全沉入山谷,才缓缓转动轮椅,回到暂住的院子。侍从递上热茶,他却没喝,只是望着窗外归心谷的夜景——远处的修炼场还有零星的灯光,隐约传来魂导器碰撞的轻响,平和得不像他熟悉的世界。
他想起澈琉说的“顺心而为”,指尖微微蜷缩。他的人生,似乎从未有过“顺心”二字。但此刻,看着这片安宁的山谷,他心里某个冰封的角落,好像悄悄裂开了一条缝。
第二天,徐天然离开时,澈琉没去送。她正蹲在灵植园里,帮那只玉兔魂兽重新种下被吹倒的灵植。
“谷主,徐太子留了这个给您。”一个谷民递过一个精致的盒子。
澈琉打开,里面是一枚小巧的魂导通讯器,样式简洁,却看得出工艺精湛。
“他说,有需要日月帝国帮忙的地方,用这个联系他。”
澈琉把玩着通讯器,对着徐天然离开的方向笑了笑。看来这三日,这位太子也不是白待的。
她随手将通讯器丢进储物魂导器,转身继续帮玉兔魂兽培土。至于和徐天然的后续?顺其自然就好。
反正她在归心谷的日子,还长着呢。
合作文书送来时,附带了徐天然的一封信,字迹清隽,只说了句“归心谷所需的魂导核心,日月帝国库房可随意调用”。澈琉看了一眼,就让人把文书收进了谷中档案室,至于那魂导核心,她没急着要——归心谷的魂师们正琢磨着用废弃材料炼制替代品,乐在其中,没必要用外界的资源打断这份兴致。
倒是日月帝国那边,时常有消息传来。有时是徐天然派人送来的稀有灵植种子,说是“库房积压,放着也是浪费”;有时是关于三国局势的简报,字里行间透着几分不动声色的提醒。澈琉明白,这是他在示好,也是在试探归心谷的立场。
她从不回应立场问题,却会在收到灵植种子后,让谷里的魂兽化形者培育出幼苗,送回日月帝国皇宫;会在看到简报里星罗帝国异动时,让归心谷边境的巡逻队多留意些,若遇到日月帝国的侦查兵,给些方便。
这般不远不近的往来,持续了半年。直到一次星罗帝国突然发难,派魂师伪装成商旅,潜入归心谷边缘,试图抓捕化形的魂兽——他们始终认为,归心谷收容魂兽是大逆不道。
冲突爆发时,澈琉正在魂导器工坊研究新的防御阵。听到消息,她随手拿起桌上的魂导炮,身形一闪就出现在边境。
星罗帝国的带队魂师是位魂斗罗,看到澈琉,冷笑道:“区区一个野谷,也敢收容邪物,今日便让你们付出代价!”
澈琉懒得废话,魂导炮能量瞬间凝聚,一炮轰出,直接将对方的攻击打散。谷中魂师也迅速集结,当年的武魂殿长老布下魂导阵,平民魂师们配合默契,连几只实力强横的魂兽化形者也亮出了武魂,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就在这时,一道锐利的光线从远处射来,精准地击中了那位星罗魂斗罗的武魂,逼得他连连后退。澈琉抬头,只见一架魂导飞行器停在半空,徐天然坐在轮椅上,正操控着一架造型奇特的魂导炮,脸色微沉。
“星罗帝国,欺人太甚。”他的声音透过扩音魂导器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星罗魂斗罗又惊又怒:“徐天然!这是我们与归心谷的事,与你日月帝国无关!”
“归心谷是我日月帝国的合作伙伴,”徐天然语气冰冷,“动他们,就是与我为敌。”
这话掷地有声,连澈琉都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星罗魂斗罗看着空中的徐天然,又看看下方严阵以待的归心谷众人,知道讨不到好,恨恨地瞪了一眼,带着人撤退了。
危机解除,徐天然操控着飞行器落在地上,轮椅从飞行器上滑下。他看向澈琉,眉头微蹙:“为何不早联系我?”
“这点小事,归心谷自己能解决。”澈琉耸耸肩,拍了拍魂导炮上的灰尘。
徐天然的脸色却没缓和:“星罗帝国此次是试探,下次未必会这么轻易罢手。”他顿了顿,补充道,“有我在,他们不敢动归心谷。”
阳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竟透出几分坚定。澈琉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位太子殿下,似乎比她想象中更护短。
“谢了。”她难得正经地道了声谢。
徐天然的耳根微微泛红,移开视线:“我只是不想合作方出事。”
谷里的魂师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向徐天然道谢。他虽然依旧话少,却耐心听着,偶尔点头回应,眉宇间的疏离淡了许多。
澈琉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或许,让徐天然不那么“惨”的第一步,就是让他知道,他不是只能一个人硬撑。
远处的灵植园里,那只玉兔魂兽正偷偷看着这边,手里还捧着刚成熟的灵果,似乎想送过去。澈琉笑着推了推徐天然:“走,带你去尝尝谷里的特产,谢礼。”
徐天然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操控着轮椅,跟上了她的脚步。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竟有种莫名的和谐。
归心谷与徐天然的关系,在这场不大不小的冲突里,悄然拉近了几分。而澈琉知道,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