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久了，众人渐渐察觉到澈琉的异样。
她白日里依旧如常，与他们说笑打闹，可偶尔会对着虚空出神，眼底带着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柔和，像藏着一个秘密。尤其是清晨醒来时，眉宇间总萦绕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慵懒，仿佛夜里经历了什么，却绝口不提。
孟川心直口快，最先忍不住发问：“六六，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总见你一个人发呆。”
澈琉抬眸，笑了笑：“没有，许是春困。”
这话却没让众人信服。姬元通皱着眉，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妹妹元宝说，好几次看到姐姐夜里睡得极沉，却在笑，像是做了什么好梦。
晏烬则注意到，澈琉枕边偶尔会落下一根不属于任何人的、带着淡淡灵力的发丝，细如轻烟，转瞬即逝。他没声张，只是将那丝异样记在心里，眼底的警惕又深了几分。
梅元知更直接，一次澈琉午睡醒来，他恰好撞见她指尖轻抚额间，神色缱绻。他不动声色地走上前，目光落在她额角，沉声道：“做了什么梦？”
澈琉一怔，随即笑道：“忘了。”
祖师对此似乎早有察觉，只是没点破。一日夜里，他将澈琉拥在怀里，忽然低头，在她耳边轻嗅，语气带着点玩味：“你梦里，藏了只小老鼠。”
澈琉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祖师说笑了。”
祖师低笑一声，没再追问，只是将她抱得更紧：“无论是什么，敢在我眼皮底下作祟，总得付出点代价。”
他的话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澈琉却莫名想起梦里那个安静的身影，心里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白日里的试探，夜里的暗流，让东宁府的气氛悄然变了味。众人都在猜，那个能让澈琉心绪动摇的“秘密”，究竟是什么。而只有澈琉自己知道，那藏在梦里的时光，正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她的心。
孟川打坐时，忽然察觉到元神与自己的联系泛起一丝异样的波动。他凝神内视，便见庄生静立于元神识海深处，一头白发如瀑，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蓝光，几只蓝色蝴蝶正绕着他翩跹飞舞，比往日更显灵动。
往日里，庄生虽温润，眉宇间却总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疏离，可今日，他眼底竟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雀跃，连周身的灵力都轻快了几分。
孟川心头一动，以神识相问：“你今日……似乎格外高兴？”
庄生闻声抬眸，那抹雀跃瞬间敛去，又恢复了平日温润的模样，只是耳尖微微泛红，轻声道：“并无。”
可他话音刚落，识海深处的蝴蝶便飞得更欢，甚至有一只大胆地停在了他的发梢。孟川看得真切，挑眉追问：“真没有？我怎么瞧着，你像是有什么喜事？”
庄生避开他的目光，指尖轻轻拂过发梢的蝴蝶，声音低了几分：“只是……心境略有变化罢了。”
孟川盯着他看了半晌，总觉得哪里不对。这元神与自己本是一体，喜怒哀乐本该相通，可近来庄生的情绪却越来越难捉摸，尤其是那偶尔流露的温柔与雀跃，总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又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
“你老实说，”孟川的神识带着几分探究，“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
庄生沉默片刻，终是摇了摇头，眼底的蝴蝶渐渐隐去，只余下一片平静：“安心修炼吧，莫要多想。”
孟川虽仍有疑虑，却也不好再追问。只是看着庄生转身离去的背影，总觉得那抹温润之下，藏着一个他不知道的秘密，而那秘密，似乎还与澈琉有关。
孟川越想越不对劲，庄生那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分明就是有事瞒着他。
夜里，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索性再次沉入识海。庄生正坐在一株菩提树下，指尖逗弄着停在掌心的蓝蝶，侧脸在光晕里柔和得不像话，唇角还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还说没心事？”孟川的神识落在他身后，“笑得跟偷了腥的猫似的。”
庄生手一顿，蓝蝶受惊般飞散开。他转过身，脸上已恢复平静，只是耳根的红还未褪去：“不过是观蝶有感。”
“观蝶能观得你元神波动都乱了？”孟川逼近一步，眼神锐利，“你最近总往外面跑，是不是去见谁了？”
庄生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我与你本是一体，我去何处，你怎会不知？”
“可我就是不知！”孟川有些烦躁，“你那些雀跃，那些温柔，都不是对着我来的。说，是不是跟六六有关？”
这话一出，庄生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倔强取代：“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孟川气结，“你是我的元神，你的心思就是我的心思，你偷偷惦记六六，还想瞒着我？”
庄生抿紧唇，没再说话，周身的蓝光却黯淡了几分，连蝴蝶都飞得无精打采。
孟川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心里一动——难怪他总觉得夜里的梦有些模糊，难怪澈琉清晨的神情那般特别，原来……
他没再逼问，只是重重叹了口气：“罢了，你想怎样便怎样吧。只是……别让她为难。”
庄生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难以言喻的复杂。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像叹息。
识海恢复了平静，孟川退出内视，望着窗外的月光，只觉得这档子事荒唐又好笑。自己的元神跟自己抢人，这世上怕是再没第二桩了。
终究还是藏不住的。
那日清晨，澈琉刚从梦里醒来，眼角眉梢还带着未散的缱绻，庄生的气息尚未完全从她周身褪去。祖师恰好推门而入，目光一扫，便捕捉到那缕与孟川同源却更显温润的灵力，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倒是能耐。”祖师冷哼一声，周身威压散开，直逼澈琉身后——那里，庄生的身影正欲消散，却被这股力量牢牢锁在原地。
几乎是同时，听到动静的孟川、晏烬等人也涌了进来。孟川看到庄生的瞬间，脸色涨红，又气又急：“你居然真的……”
庄生站在那里，白发垂落，蓝色蝴蝶在他周身不安地飞旋，眼底却没有退缩，只是静静地看着澈琉，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倔强。
祖师抬手便要动手，灵力化作利刃直刺而去。
“住手！”澈琉猛地上前，将庄生护在身后，眼神锐利地看向祖师，“他是我的人，你动他试试。”
她周身灵力暴涨，永恒境的威压与祖师分庭抗礼。空气瞬间凝固，众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澈琉会为了庄生，与最强的祖师对峙。
“你要护着他？”祖师眯起眼，语气危险。
“是。”澈琉没有丝毫犹豫，“他从未害过我，反而陪了我许多日夜。你们可以不接受，但不能伤他。”
庄生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挺直的背影，心头一热，眼眶微微泛红。那些藏在梦里的时光，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原来她都记在心里。
孟川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别过脸去——罢了，她护着便护着吧。
晏烬、梅元知等人虽仍有芥蒂，却也没再说话。祖师盯着澈琉看了半晌，最终冷哼一声，收回了灵力：“这次便依你。但他若敢越界……”
话未说完，却已足够有威慑力。
澈琉这才松了口气，转身看向庄生，眼底的锐利化作柔和：“没事了。”
庄生看着她，轻轻点头，白发下的脸颊泛起微红，蓝色蝴蝶终于安定下来，在两人周身翩跹起舞，像一场迟来的宣告。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峙，以澈琉的维护落下帷幕，却也让所有人都明白——这个藏在梦里的身影，从此再也藏不住了。
风波过后，东宁府的气氛虽仍有些微妙，却也渐渐缓和下来。
庄生不再只敢藏在梦里，偶尔会在白日里现身。他依旧是那副温润模样，白发垂落，蓝蝶相随，只是不再刻意避开众人。
孟川见他时，总忍不住瞪两眼，却也没真动手。有时看着庄生小心翼翼地为澈琉研墨，或是在她看书时安静地立在一旁，那股子气竟也慢慢散了——说到底，这元神本就是他的一部分，对澈琉的心意，或许也藏着他未曾言说的情愫。
祖师虽对庄生依旧没好脸色，却也信守承诺，没再动过手。只是看澈琉的眼神愈发深沉，夜里总把她缠得更紧，仿佛要将那些被“分走”的时光都补回来。
其他人也渐渐习惯了庄生的存在。梅元知会在与澈琉论道时，默许庄生旁听；姬元通分糕点时，也会顺手多递一块给庄生；秦五煮茶时，甚至会为他多备一套茶具。
这日，众人在庭院里晒太阳，元宝带着孩子跑来跑去，笑声清脆。庄生坐在澈琉身侧，指尖轻点，引着蓝蝶为孩子表演戏法，惹得小家伙拍手叫好。
澈琉看着他温柔的侧脸，忽然笑道：“其实这样也不错。”
庄生转头看她，眼底映着阳光，亮得惊人，轻轻“嗯”了一声。
不远处，祖师瞥了他们一眼，哼了一声，却悄悄往澈琉那边挪了挪，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孟川见了，也凑过来，抢着把刚剥好的橘子递到澈琉嘴边。晏烬和梅元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的纵容。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蓝蝶在庭院里翩跹，将所有人的身影都笼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那些曾经的争执与隔阂，仿佛都在这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渐渐化作了寻常烟火里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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