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府被围的消息虽被压了下来,但府内已是愁云惨淡。澈琉赶到时,叶鼎之正跪在祠堂里,背脊挺得笔直,小小的身子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倔强。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回头,见是澈琉,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屈辱和愤怒覆盖。“你来做什么?看我叶家的笑话吗?”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强撑着不肯掉泪。
澈琉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轻轻拂去他肩头的灰尘:“你爹不会反,我信他。”
叶鼎之一愣,眼眶瞬间红了。这些天,外面的流言像刀子一样扎人,连府里的下人都惶惶不安,唯有眼前这个小姑娘,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坚定的信任。
“可是……”他咬着唇,声音发颤,“圣旨都下了……”
“圣旨也可以改。”澈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已经让人护住了叶府,你爹暂时安全,剩下的,交给我和你萧大哥。”
她从袖中摸出一块玉佩,是叶将军之前送她的防身之物,此刻递到他手里:“拿着这个,去找你爹,告诉他,撑住。”
叶鼎之握紧玉佩,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看着澈琉,少女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黑夜里的星。
“为什么……要帮我们?”他忍不住问。
澈琉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因为你是叶鼎之啊。”
因为你是那个会笨拙地给她递花、会在她面前收起锋芒的少年,因为你父亲是忠良,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叶鼎之看着她的笑,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那些恐惧和愤怒渐渐被一种滚烫的情绪取代。他重重点头:“我知道了。”
从叶府出来,混沌珠在识海里哼道:“这小子看你的眼神,都快把你当神了。”
澈琉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眼皇宫的方向。易卜、叶皇帝……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
而她要做的,就是护好身边的人
叶将军虽暂保性命,却还是被打入了天牢。消息传来时,叶鼎之在祠堂枯坐了一夜,第二日见了澈琉,眼底的红血丝看得人心惊。
“我爹不会认罪的。”他哑着嗓子说。
“我知道。”澈琉递给她一包刚出炉的糕点,“你得先撑住,才有办法救他。”
她转头对混沌珠道:“盯紧易卜,他敢构陷叶将军,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混沌珠应了声,身形一晃便没了踪影。这具化形的躯体带着它本身的特性,寻常人根本看不见,正好方便行事。
接下来的几日,澈琉一边应付着宫里的明枪暗箭,一边听着混沌珠传回的消息。易卜果然心虚,先是偷偷销毁了几封书信,又让人把一个贴身幕僚送出城,显然是想抹去痕迹。
“这老狐狸倒是谨慎。”混沌珠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不过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的书房地砖下藏着东西。”
澈琉眼睛一亮:“什么东西?”
“一本账册,”混沌珠冷笑,“里面记着他与南疆土司的往来,还有伪造叶将军通敌信件的全过程,连用的什么墨水、找的哪个工匠仿的笔迹,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便是铁证。
澈琉立刻让人将账册送到萧若风手中。萧若风连夜入宫,趁着叶皇帝醉酒,将账册摆在了他面前。
第二日,天还没亮,宫里就传来消息——易卜被拿下了,罪证确凿,打入天牢,与叶将军隔狱相望。
叶鼎之赶到公主殿时,澈琉正在廊下喂鸽子。晨光落在她发间,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她转身看他,眉眼弯弯:“可以去接你爹了。”
叶鼎之站在原地,看着她,重重地鞠了一躬,动作标准得像在军中行礼:“多谢。”
这声谢,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来得郑重。
澈琉笑了笑,挥挥手让他快去。看着少年急匆匆跑远的背影,她轻轻抚摸着鸽子的羽毛,心里清楚——这一局,她赢了。但往后的路还长,叶皇帝的忌惮,朝堂的暗流,都还等着她去一一化解。
混沌珠在她身边显形,难得正经:“接下来,该收拾那个昏君了?”
澈琉抬头看向宫墙深处,眼神沉静:“不急,先让叶将军回边关。”
有些事,得慢慢来。就像她亲手喂大的鸽子,总要等羽翼丰满了,才能飞得更高更远。
叶将军从牢里出来那天,阳光正好。他褪去囚服,换上熟悉的铠甲,虽面带倦色,眼神却依旧锐利如枪。叶鼎之牵着父亲的手,一路走到公主殿外,静静候着。
澈琉闻讯赶来时,正见叶将军对着宫门的方向,缓缓屈膝——这是一个军人对君主才会行的大礼,此刻却给了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
“末将……谢公主救命之恩。”他声音沙哑,带着难以言说的动容。
澈琉连忙避开:“叶将军不必多礼,您是忠良,本就不该蒙冤。”她看着叶将军,“边关不能一日无将,您还是早日启程吧。”
叶将军深深看了她一眼,重重点头:“公主放心,末将定守好北离的门户。若有朝一日,公主需叶家效力,只需一句话。”
这承诺重如千钧。叶鼎之站在父亲身边,用力抿着唇,将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送走叶家父子,澈琉转身回殿,却见萧若风正站在廊下等她。他看着妹妹,眼神复杂:“六六,你可知,你今日之举,已让陛下……更忌惮你了。”
“我知道。”澈琉走到他身边,仰头看他,“可哥,我们不能因为忌惮,就看着忠良蒙冤。”
萧若风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哥不是怪你,只是担心你。”他顿了顿,语气坚定,“往后,哥会更小心些,护着你。”
澈琉笑了笑,没说话。她知道,往后的路,不能只靠哥哥护着。
易卜倒台后,朝堂上空出不少位置。萧若风趁机提拔了几个忠良之臣,渐渐稳住了局面。而澈琉保下易文君,继续她的“清闲日子”,时常拉着她往镇西侯府和叶府去。
百里东君的酿酒技艺越发精进,已经能酿出不输他爷爷的佳酿。他给澈琉留了一坛新出的桃花酒,埋在树下,说要等她及笄那年开封。
叶鼎之则更专注于练枪,枪法日渐凌厉,偶尔会在澈琉面前演示,枪尖划过空气的声响,带着少年人蓬勃的锐气。
易文君的性子沉稳了些,跟着澈琉读了不少书,偶尔还会帮着处理些府里的琐事,眉宇间多了几分干练。
四人聚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却总在不经意间想着对方。就像百里东君酿的酒,叶鼎之练的枪,易文君写的字,都藏着对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的在意。
混沌珠看着这一切,在识海里啧啧称奇:“你这哪是在过日子,分明是在培养自己的班底。”
澈琉正在看萧若风送来的奏折,闻言头也不抬:“有备无患而已。”
她知道,叶皇帝的猜忌不会消失,朝堂的风浪也不会停歇。但她不怕——她有哥哥,有朋友,有混沌珠培养的势力,更有自己的智慧和手腕。
窗外的阳光洒在奏折上,映得她认真的侧脸愈发清晰。这百年后的世界,早已不是她偶然闯入的异乡,而是她要用双手,一点点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模样的地方。
至于那些悄然生长的情愫,那些少年少女的心事,就像埋在树下的桃花酒,且等着,等时光发酵,等岁月开封。
日子如流水般淌过,澈琉渐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没停下学习的脚步,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进,更跟着混沌珠请来的隐士学谋略、练骑射,甚至研究兵法布阵,短短几年便将各种技能掌握得炉火纯青。
她的势力也在悄然壮大。母亲留下的家族势力被她一一盘活,混沌珠培养的暗卫遍布朝野,连镇西侯府和叶家都成了她坚实的后盾。朝堂上,越来越多的臣子看清形势,暗中向她和萧若风靠拢。
而叶皇帝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常年卧病在床,脾气也愈发暴躁多疑。他虽看重萧若风的才干,默许他处理朝政,却始终对澈琉心存芥蒂——一个女子,凭什么手握如此重权?更让他忌惮的是,朝臣中竟隐隐有了“若萧若风继位,当以明慧公主为后盾”的说法。
“女子不得干政,更遑论……”他咳着嗽,对身边的太监低语,眼神阴鸷,“她太碍眼了。”
这些年,针对澈琉的刺杀从未断过。有时是宫宴上的一杯毒酒,有时是夜游时突然射出的冷箭,甚至有一次,连她常喝的茶水都被动了手脚。每次都被混沌珠和暗卫化险为夷,可澈琉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些刺杀的幕后主使,正是那位卧病在床的“父皇”。
一次刺杀未遂后,百里东君提着剑闯进宫,满脸怒容:“那老东西太过分了!我去跟他理论!”
叶鼎之按住他,脸色沉得能滴出水:“冲动解决不了问题。”他看向澈琉,“需要我做什么?”
澈琉正用银簪挑着一盏刚送来的糕点,动作从容:“不必。”她将银簪收回,簪头乌黑——果然有毒。“他越是急,越说明他怕了。”
萧若风走进来,手里捏着一份密报,脸色凝重:“陛下让人去请国师了,说是要‘祈福消灾’,我看……是想借国师之手做文章。”
澈琉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国师?那个只会装神弄鬼的老东西?”她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正好,我也想会会他。”
混沌珠在识海里哼道:“这老皇帝真是找死,以为请个国师就能扳倒你?你现在的势力,掀了他的龙椅都够了。”
“还不是时候。”澈琉轻声道,“等他把最后一点体面耗尽,再动手不迟。”
她看向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宫墙,将天空染成一片金红。这些年的刺杀,没能让她退缩,反而让她的羽翼愈发坚硬。她知道,这场与皇权的博弈,很快就要迎来终局。
而她,早已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