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进宫那日,排场极大。黄幡引路,法铃清响,老道士穿着绣满符文的道袍,须发皆白,眼神却透着精光,一看便知是个精于算计的角色。
他刚入宫门,就被萧若风拦了下来。“国师远道而来,辛苦了。只是陛下龙体欠安,怕是无暇见客。”萧若风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
国师皮笑肉不笑:“殿下此言差矣,老道是奉陛下密令而来,为皇室祈福,关乎国本,怎可不见?”
两人僵持间,澈琉的声音从廊下传来:“既是为皇室祈福,那给我祈福也是一样的。”
她缓步走来,身着月白宫装,未施粉黛,却自有一股清贵之气。国师见了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被警惕取代——他早听说这位明慧公主手段不凡,是块难啃的骨头。
“公主金枝玉叶,自有神佛庇佑。”国师拱手道,“老道还是先去觐见陛下为好。”
“不必了。”澈琉走到他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陛下的病,不是祈福能好的。倒是国师你,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不如我替你算算?”
国师脸色一变:“公主说笑了。”
“我从不说笑。”澈琉指尖轻捻,像是在掐算什么,“我算到,国师此行,是想借‘妖女乱政’的由头,诬陷于我,对吗?”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听得国师背后发凉。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和皇帝的密谋,竟被这小姑娘一语道破。
“你……”
“你书房的暗格里,藏着与陛下往来的密信,还有伪造我勾结外敌的证据,对吗?”澈琉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那些东西,我已经让人取来了。”
话音刚落,混沌珠化形的玄衣男子便提着一个木盒走来,将其放在地上。盒盖打开,里面的信件和文书一目了然。
国师面如死灰,“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萧若风看着那些罪证,脸色铁青:“将他拿下,连同这些东西,一并呈给陛下!”
侍卫上前拖走国师时,他还在挣扎:“陛下救我!是陛下让我做的!”
澈琉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眼底没有丝毫波澜。混沌珠走到她身边:“这下,那老皇帝该彻底慌了。”
“慌才好。”澈琉轻声道,“慌了,才会露出更多破绽。”
果然,国师被擒后,叶皇帝的病情急转直下。他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精心布的局,会被澈琉如此轻易地破解。朝堂上,要求彻查此事、严惩幕后主使的呼声越来越高,矛头隐隐指向了病榻上的皇帝。
百里东君和叶鼎之闻讯赶来,见澈琉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那老东西真是疯了,连国师都敢用。”百里东君怒道。
叶鼎之则握紧了枪杆:“若他再敢动你,我便……”
“便怎样?”澈琉看着他,忽然笑了,“冲进宫来杀了他?”
叶鼎之脸一红,却认真点头:“嗯。”
澈琉被他逗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放心,不用你动手。”
她看向皇宫深处,夕阳的余晖正一点点褪去。这场拉锯战,是时候结束了。
而她,也该准备好,迎接属于自己的时代了。
国师之事后,叶皇帝彻底没了底气。他躺在病榻上,看着窗外的天,总觉得那片天早已不属于自己。刺杀的念头不敢再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澈琉的势力如日中天,看着萧若风将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他,像个被遗忘的影子。
十年光阴,弹指而过。
澈琉已长成十八岁的少女,身姿窈窕,容貌倾城。行走时裙摆如流云轻扫,静立时眉眼似含烟带雾,见过她的人都说,北离百年,再无女子能及明慧公主半分风华。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哥哥身后的小姑娘,一身气度沉稳从容,眉宇间的锐利藏在温婉之下,让人不敢小觑。
这十年里,百里东君腰间常挂着两壶酒,一壶自己喝,一壶总说要留给“六六”;叶鼎之承袭父职,镇守边关,枪术大成,成了敌军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每年回京,总会第一时间去见她;易文君则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女先生,时常进宫与她探讨学问,眉眼间的怯懦早已被干练取代。
而叶皇帝,终究是走到了油尽灯枯的尽头。
弥留之际,他躺在龙床上,见澈琉独自一人走进来,吓得浑身发抖,指着她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澈琉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她没带任何武器,只是伸出手,轻轻按在他的胸口。
“这些年,你活得很累吧?”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总想着算计这个,除掉那个,最后却什么也抓不住。”
老皇帝的眼睛瞪得滚圆,呼吸越来越急促。
“你以为我稀罕这个皇位?”澈琉笑了笑,笑意却冷得像冰,“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这把椅子,而是让那些像叶将军一样的忠良不被辜负,让那些像你一样的昏庸之辈,再不能祸乱朝纲。”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老皇帝的呼吸骤然停止,眼睛还圆睁着,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竟会死在这个他忌惮了一辈子的女子手中。
澈琉收回手,转身向外走去。阳光透过殿门照进来,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风华绝代,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皇位,我根本不稀罕。”
这句话,她没再说出口,却刻在了每一个即将迎来新生的北离人的心里。
殿外,萧若风正等着她。见她出来,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递过一件披风:“风大,披上吧。”
澈琉接过披上,与他并肩走在宫道上。远处的宫墙下,百里东君、叶鼎之、易文君都在等着,看到他们走来,纷纷迎了上来。
阳光正好,落在他们年轻的脸上,像一幅崭新的画卷。
混沌珠在识海里感慨:“终于结束了。现在,这天下,可就是你们说了算了。”
澈琉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唇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
结束?不,这才刚刚开始。
属于他们的时代,正要拉开序幕。
老皇帝的死讯传开,朝野虽有波澜,却并未大乱。萧若风以皇子之尊主持大局,雷厉风行地稳定了朝局,而澈琉则隐于幕后,将多年经营的势力悄然铺开,肃清了那些潜藏的反对者。
三日后,萧若风登基为帝,改元“景明”。登基大典那日,澈琉站在观礼台的角落,看着哥哥身着龙袍,接受百官朝拜,眉眼间是与往日不同的沉稳威仪。
礼毕后,萧若风走到她面前,语气带着兄长独有的温和:“往后,这天下,我们一起守。”
澈琉笑了笑:“哥是皇帝,我做我的公主就好。”
她确实无意朝政,只是在萧若风遇到难题时,偶尔提点一二。更多时候,她喜欢待在公主殿的书房里,或是去镇西侯府喝百里东君新酿的酒,或是听叶鼎之讲边关的趣闻,或是与易文君探讨新得的孤本。
百里东君的酒坊早已名满天下,他却总说:“最好的那坛,要等你点头才算成。”说这话时,他眼底的星光比酒更醉人。
叶鼎之每年回京述职,总会带些边关的奇石,一块块摆在澈琉的窗台上。“这是漠北的戈壁石,这是雪山的冰晶……”他话不多,却会把每块石头的来历讲得清清楚楚,仿佛要把他走过的路,都一一说给她听。
易文君成了北离第一位女太傅,教宫中子弟读书。她常说:“若不是六六,我大概还在易府里,做个只会描花绣朵的小姐。”她看向澈琉的眼神,满是感激与亲近。
这日,四人又聚在御花园的暖亭里。百里东君带来了新酿的青梅酒,叶鼎之刚从边关回来,身上还带着风尘气,易文君则捧着一卷新抄的诗册。
“听说南疆那边又不太平了?”澈琉抿了口酒,问道。
叶鼎之点头:“小股叛乱,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
“需不需要我让人从旁协助?”百里东君接口道,他家在南疆有不少商号,消息灵通。
“不必,”叶鼎之看向澈琉,“我能处理好。”
澈琉笑了笑,没再说话。看着眼前这三个各有所成的人,忽然觉得,当年混沌珠带她来这百年后,或许是最正确的决定。
混沌珠这些年早已不常现身,只偶尔在识海里冒个泡:“瞧瞧,这才是人生赢家的样子嘛。”
澈琉没理会它,只是端起酒杯,对着三人举了举:“敬……往后的日子。”
“敬往后!”三人异口同声,酒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阳光穿过亭檐,落在他们脸上,温暖而明亮。这天下是谁的,似乎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在,都在这盛世里,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模样。
而澈琉,这位风华绝代的明慧公主,终将在这波澜壮阔的时代里,留下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