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百里东君蹲在院子里，借着月光修补白天被砸坏的椅子腿。他手艺不算精湛，锤子敲得歪歪扭扭，嘴里还在念念有词：“这赔钱货，明天得让他跟我学修桌椅，不然真养不起……”
澈琉端着杯热茶走出来，递到他面前：“歇会儿吧，这点活明天再弄也不迟。”
他抬头看她，月光落在她脸上，柔和得像幅画。心里的那点抱怨瞬间烟消云散，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热流顺着喉咙往下滑，暖了心。
“白天话说重了，”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其实长风那小子……也挺靠谱的。”
澈琉笑了：“知道就好。”
他放下锤子，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忽然凑近她，声音压得低低的：“那……我今天表现好不好？”
澈琉挑眉：“你想干嘛？”
“不想干嘛，”他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期待，“就是觉得……隔壁房间有点冷，不如……”
“不行。”澈琉不等他说完就打断，转身往屋里走，“安分点，不然连院子都不让你待。”
百里东君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却没真的放弃。等她进了房间，他又磨磨蹭蹭地跟过去，扒在门框上不肯走。
“六六，我真就说句话。”他可怜巴巴的，“今天那些人看着就像是有来头的，不是普通地痞，你说会不会是……”
澈琉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担心有人故意针对他们。她靠在门内，轻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长风在，怕什么？”
“我不是怕，我是担心你。”他声音软了下来，“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看着他眼里真切的担忧，澈琉的心轻轻动了一下。她沉默了会儿，打开门让开身子：“进来吧，说清楚就去睡。”
百里东君眼睛一亮，立刻溜了进去，还不忘反手带上门。
两人坐在桌边，他把自己的猜测一一说来，分析得头头是道，倒不像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澈琉静静听着，偶尔点头附和。
等他说完，房间里静了下来，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六六，不管是谁，我都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的掌心很暖，带着点薄茧，力道却很轻，像怕弄疼了她。澈琉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忽然笑了：“知道了。”
她抽回手，起身道：“回去睡觉吧。”
这次，他没再耍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澈琉靠在门板上，轻轻叹了口气。窗外的月光依旧温柔，只是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而隔壁房间的百里东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看着天花板，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今天能进她房间说说话，已经是进步了，慢慢来，总能让她心软的。
连着几日倒也太平，没再有人来闹事。百里东君却没闲着，白天琢磨着给酒肆添些新菜式，晚上就变着法儿地往澈琉房间凑，有时是送碟刚腌好的梅子，有时是讲段江湖趣闻，虽没再提同房的事，那黏糊劲儿却半点没减。
司空长风则把更多精力放在了练枪上。每日天不亮就去江边练枪，回来时衣服总被汗水浸透，却眼神发亮地跟澈琉说新悟的枪法。澈琉偶尔指点几句，他便像得了圣旨似的，立刻跑去江边再练上半天。
这日傍晚，夕阳把江面染成金红，一个穿着青衫的文士走进了酒肆。他看着不像来喝酒的，倒像是来寻人的，目光在店里转了一圈，最终落在澈琉身上。
“敢问姑娘，可是明慧公主？”文士拱手行礼，语气恭敬。
澈琉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先生认错人了。”
文士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在下是萧大人派来的，有要事禀报。”
澈琉接过密信，拆开一看，眉头微微蹙起。信上是萧若风的字迹，说朝中有人借故发难，称她离京多年不问政事，恐有异心，正撺掇着立新的公主。
“知道了。”她将密信烧了，对文士道，“回复我哥，让他安心，这边无碍。”
文士应了声，又说了些朝中近况，便匆匆离开了。
百里东君凑过来：“宫里出事了？”
“没事，些小麻烦。”澈琉淡淡道。
他却不放心：“要不要回去看看？”
“不必。”澈琉摇头，“我哥能处理。”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清楚，这只是开始。她离京越久，朝中那些觊觎权力的人便越不安分。
夜里，澈琉坐在窗边看江景，心里盘算着对策。听到敲门声，以为又是百里东君，便扬声道：“说了别来烦我。”
门外却传来司空长风的声音，带着点犹豫：“老板，是我。”
澈琉打开门：“有事？”
少年手里拿着个小小的布包，递到她面前：“我今天去江边捡了块石头，看着像朵花，给你。”
布包里是块光滑的鹅卵石，被江水冲刷得温润，形状确实像朵含苞的花。
澈琉接过石头，指尖摩挲着：“很漂亮，谢谢。”
司空长风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你喜欢就好。”他顿了顿，又道，“刚才那个先生说的话，我听到一点……要是有人敢找你麻烦，我帮你打跑他们。”
少年的语气很认真，眼神亮得像星子。
澈琉看着他，觉得心里的烦躁淡了些。她点了点头：“好。”
等司空长风走后，百里东君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看着她手里的石头，酸溜溜道：“这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赶明儿我给你弄块夜明珠。”
澈琉被他逗笑：“夜明珠哪有这个有意思。”
他凑过来，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别想太多，天塌下来有我呢。”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澈琉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酒气，不管宫里有多少风浪，只要这里安稳，便好。
窗外的江风温柔，月光落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带着点岁月静好的模样。这柴桑城的夜，似乎总能抚平所有的褶皱。
这天午后，酒肆刚打扫干净，百里东君就领着几个穿黑衣的男人走了进来，脸上堆着少见的殷勤笑意，冲里屋喊：“六六，长风，来客人了！咱这‘东归’总算开张啦，赔钱货，快醒醒！”
司空长风正趴在桌子上，闻言抬头，见那几个黑衣人神情冷峻，腰间鼓鼓囊囊的，不像善茬，眉头不由得皱了皱。
领头的黑衣人目光扫过酒肆，最后落在百里东君身上，语气带着试探：“老板贵姓？”
“免贵姓白，白东君。”百里东君答得坦荡，顺手给对方倒了杯茶。
黑衣人呷了口茶，视线在店里转了圈，意有所指地问：“听说这一带不太平，白老板这酒肆开了些日子，倒没见人来捣乱？”
百里东君一脸“天真”，抬手就指向旁边的司空长风，笑得得意：“那是！全靠我这伙计，身手好得很，来一个打跑一个，来一双打跑一双！”
澈琉从里屋走出来，看了眼百里东君那副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家伙，明知道对方来者不善，还故意把长风推出去。
果然，领头的黑衣人看向司空长风，眼神锐利起来：“哦？这位小兄弟看着年纪不大，身手倒是厉害？”
司空长风握紧了枪，没说话，只是眼神里的警惕更重了。
没等百里东君再开口，领头的黑衣人忽然起身，一掌拍向旁边的桌子：“那就让我见识见识？”
“砰”的一声，桌子应声而裂。司空长风眼神一凛，提枪就迎了上去。枪影如电，掌风凌厉，两人瞬间打在一处。其余黑衣人也想上前，却被百里东君笑眯眯地拦住：“哎，客人，切磋而已，不必兴师动众。”
他看似随意地站着，却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关键位置，让那些人根本近不了身。
这边司空长风与领头的黑衣人打得难解难分，枪尖擦着对方的衣襟飞过，掌风也几次险险扫过司空长风的面门，竟是不相上下。最后两人一记硬拼，各自后退数步，都稳住了身形。
领头的黑衣人看着司空长风，眼里闪过一丝赞许，却没多说什么，只冲手下挥了挥手：“走。”
一群人来得快，走得也快，留下一屋子狼藉——除了刚才被拍裂的桌子，还有几张椅子被打斗的余波震翻，腿都断了。
百里东君看着地上的碎木片，心疼得直咂嘴：“刚开张就赔钱，这生意做的……”
司空长风收了枪，没好气道：“这客人你还不如不接呢，纯属来找茬的！”
“好啦好啦，”澈琉走上前，拍了拍两人的胳膊，“人走了就好，桌椅坏了再修，总比藏着掖着强。至少咱知道，这些人是冲着什么来的了。”
她看了眼门外，眼神沉静——这场“开张”，不过是个开始。往后的柴桑城，怕是更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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