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11.

公告栏前的人潮像涨潮的海水，我抱着古筝谱挤进去时，发间的玉簪被蹭得歪到耳后。最上方的粉色海报晃得人眼睛发花，金色马克笔写的主演名单里，“爱丽儿：温星眠” 几个字被人用蓝色亮片贴了圈花边，旁边画着条歪歪扭扭的鱼尾 —— 阿哲的笔迹总是这么张扬。

指尖突然发凉，像触到了舞蹈房的镜面。昨晚填表格时，我明明在 “乐手组（古筝）” 那栏画了勾，此刻海报上 “主演” 两个字却像团火焰，烧得脸颊发烫。统计数字刺得人睁不开眼：327 票，比第二名多了整整一百票，连高二学姐的名字都被远远甩在后面。

“星眠！你看这票数！” 小雨的声音从人群外钻进来，她举着手机挤到我身边，屏幕上的照片里，我的名字旁边紧挨着 “埃里克王子：林俊杰”，两人的名字被人用红线连在一起，像根看不见的弦。

我没接话，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林俊杰站在公告栏另一侧，吉他包斜挎在肩上，帆布球鞋上沾着凤凰木的红叶子。他的耳尖红得像被晨露浸过的花苞，视线和我撞在一起时，慌忙低下头去，手指在吉他包的贝壳挂坠上蹭来蹭去。

早读课的铃声刚响，陈老师踩着高跟鞋走进教室，文件夹 “啪” 地砸在讲台上，惊得前排同学的铅笔盒都跳了起来。“有个天大的好消息！” 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小美人鱼》的主演定了，爱丽儿和埃里克王子，全是咱们班的！”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阿哲直接站到椅子上挥舞手臂，差点把天花板的吊扇撞下来；后排男生轮番拍林俊杰的肩膀，起哄让他念王子的台词；小雨和几个女生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鱼尾裙该缀多少贝壳，指尖在我校服上比划着裙摆的弧度。

“温星眠，林俊杰，” 陈老师点我们名字时，全班的目光像聚光灯似的打过来，我攥着古筝谱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你们俩都是压倒性胜利。尤其是星眠，不仅本班，连高二学姐都在推荐你 —— 说你跳舞时的灵动劲儿，活脱脱就是从海里游出来的爱丽儿。”

睫毛突然颤得厉害，像被风吹乱的蝶翼。“可是陈老师，” 我的声音轻得像古筝的泛音，“我报的是音乐组……”

“我也是。” 林俊杰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点发紧的沙哑，“我想负责吉他伴奏。”

陈老师却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我知道你们报了音乐组，但全校同学的眼光不会错。” 她指了指海报，“不过音乐组这次人才济济，钢琴社的学长和小提琴社的学姐都报了名，你们就安心当主演。”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当然，班级的《翅膀》弹唱还得靠你们俩。从今天下午开始，每天下午的课调整为自习，一半时间留给音乐剧排练，一半时间练班级节目。”

我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衣角，耳尖烫得像被南洋烈日晒透。余光里，林俊杰正盯着自己的吉他包，帆布带子被他攥得变了形 —— 他和我一样，既意外又慌乱，却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其他同学的分工也定了，” 陈老师举起另一张表格，“小雨和小雅进服装组，负责设计爱丽儿的贝壳裙；阿哲带几个男生去布景组，跟着高二学长搭礁石和海浪；摄影组选了阿凯，他爸是婚庆摄影师，正好能指导灯光……”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欢呼。阿哲拍着胸脯保证：“三天内做出能反光的鱼尾！” 小雨已经掏出速写本，在纸上画满了带着亮片的裙装草图，笔尖戳着纸面喊：“星眠你看，这个鱼尾要不要加蓝色纱幔？”

我看着这热闹的场面，突然觉得《小美人鱼》不再是本单薄的剧本，而成了条看不见的线，把全班人的心思都串在了一起。

午休时，我抱着古筝去了音乐教室。推开门，林俊杰正坐在吉他前调弦，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发间织成一张金色的网，琴箱上的贝壳挂坠晃着细碎的光。

“要合练吗？” 他抬头时，指尖在琴弦上滑过，发出一串泛音，像把晨露洒在我心上。

我点点头，将古筝谱摊开：“刚才看音乐剧的台词，突然觉得《翅膀》的间奏，可以再快半拍。”

“为什么？” 他拨弦的手顿了顿，阳光在他睫毛上跳着舞。

“像爱丽儿第一次见到王子时的心跳，” 脸颊突然发烫，我赶紧低头翻谱子，“有点慌，又有点甜。”

吉他弦突然发出 “铮” 的一声，像被什么东西烫到。抬头时，正撞见他泛红的耳尖，原来他也听懂了我的话。

合练时，他的吉他滑音比平时更柔，像海浪轻轻漫过礁石。唱到 “你的睫毛像翅膀” 时，我突然抬头看他，阳光在他睫毛上抖了抖，他慌忙唱错一个音，吉他发出闷响，像心跳砸在了琴箱上。

“走神了？” 我笑着推他的胳膊，指尖的温度透过校服渗进来，烫得人发僵。

“没、没有，” 他赶紧翻谱子，纸页被指尖捏出褶皱，“在想下午见导演该说什么。”

我被他逗笑了，眼角的梨涡盛着阳光，像藏了颗小太阳。

下午第一节课后，全年级的音乐剧成员在礼堂集合。高二学姐给我们发了台词本，我的本子上，“爱丽儿” 三个字被人用荧光笔标了重点，旁边画着个小小的古筝图案 —— 不用问，肯定是小雨的杰作。

导演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说话时总带着手势：“埃里克王子见到爱丽儿时，眼神要像发现了深海珍珠；爱丽儿呢，要带着点海水的凉，又藏着火焰的热……”

我按照要求微微仰头，目光却飘向别处，不敢与林俊杰对视。他站在我面前，白衬衫的领口被阳光照得透亮，突然想起今早公告栏前，他发梢沾着的凤凰木叶子，和剧本里描写的 “王子披风上的装饰” 莫名契合。

排练间隙，阿哲举着块硬纸板冲过来：“看我做的礁石！” 他把纸板往地上一放，我没注意，后退时踩在纸板边缘，整个人往林俊杰那边倒去。他伸手扶住我的腰，指尖触到我校服下的温热，像触到了块暖玉。

“谢谢……” 我慌忙站稳，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阿哲在旁边吹口哨，被小雨一把捂住嘴：“别捣乱！”

傍晚的夕阳把礼堂的玻璃窗染成了橘红色。我们背着乐器往教室走，我的古筝包带时不时勾住他的吉他包，发出 “咚咚” 的轻响，像《翅膀》里没弹稳的附点节奏。

“既要背台词，又要练《翅膀》，” 我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声音里带着点无奈，“会不会忙不过来？”

“忙点好，” 他帮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梢，指尖不小心碰到我的耳垂，像被琴键电了一下，“这样就能天天一起排练了。”

话一出口，他突然愣住，耳尖瞬间红透。我赶紧低头看着地上交叠的影子，古筝包带在他吉他包上轻轻扫过，像海浪悄悄退去，掩住了两人没说出口的心跳。

回到教室时，阿哲他们正在用蓝色纱幔拼海浪，班长举着颜料刷喊：“主角们快来试站位！” 我们走过去站在纱幔前，夕阳透过窗户落在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纠缠的鱼尾。

“完美！” 阿哲举着手机狂拍，“这张能当班级宣传照！” 我被他逗得笑起来，眼角的梨涡盛着夕阳，余光里，林俊杰正看着我的影子，嘴角扬着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