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礼堂还浸在薄雾里,布景组的男生们已经在搭城堡的框架。阿哲举着卷尺在泡沫板上划记号,嘴里哼着走调的《小美人鱼》主题曲,裤脚沾着的蓝颜料像块没洗干净的海浪印记 —— 那是他昨天给礁石刷底色时蹭的。
我坐在舞台中央的礁石道具上背台词,鱼尾裙下摆堆在地上像摊开的蓝绸缎。阳光透过高窗落在发间的玉簪上,亮片随着低头的动作簌簌往下掉。“早。” 抬头时,正好撞见林俊杰抱着吉他走进来,他琴箱上的贝壳挂坠晃着光,和我裙摆上的亮片莫名呼应。睫毛上还沾着点干冰的白气 —— 昨晚布景组试效果时把机器开得太足,害得我咳嗽了半宿。
“今天排海巫诱骗爱丽儿那段?” 他把吉他放在谱架旁,指尖碰到贝壳挂坠的声响,像海浪打在礁石上。
正说着,海巫学长披着黑袍从侧幕走出来,紫头发上别着枚骷髅头发卡,袍子下摆沾着的荧光粉蹭在门框上,留下道淡紫色的印子。“看我的新道具。” 他举起三叉戟转了个圈,金属杆缠着的银色亮带晃得人眼花,“昨晚跟道具组借的,比原来那根塑料棍带劲多了。” 他说话时总爱扬下巴,黑袍领口露出半截黑色 T 恤,上面印着骷髅头图案,倒和角色挺搭。话音刚落,三叉戟的尖突然掉在地上,滚到抱着鱼头道具跑过来的小胖脚边。
小胖的鱼头道具是用半透明塑料做的,能隐约看见他圆乎乎的脸颊。“哎哟!” 他的泡沫鱼尾在地板上打滑,整个人抱着鱼头摔成个球,露出的脚踝上还贴着创可贴 —— 昨天排练时卡礁石缝里蹭破的。他从鱼头里探出头,红毛衣沾着亮片:“海巫大人,您的武器叛变了!” 说话时,鱼头的塑料眼睛还在晃悠,逗得大家直笑。
海巫学长弯腰捡三叉戟尖,黑袍拖在地上差点绊倒自己,紫头发散下来遮住半张脸:“要你管,比目鱼就该待在礁石缝里。” 他嘴上凶巴巴,却顺手帮小胖把歪掉的鱼尾扶正,指尖在泡沫道具上留下个浅浅的印子。两人拌嘴的模样,倒像提前排起了对手戏。
导演奶奶拄着拐杖来时,我们正在排交出声音的段落。我张开手掌,海巫学长把枚贝壳项链放在我掌心 —— 那是小雨用纽扣和蓝线拼的,边缘还沾着点胶水印。他的指甲涂着黑色指甲油,指尖碰到我掌心时带着点凉意。“表情要再痛一点,” 导演奶奶敲着拐杖,“这不是普通的交易,是把心挖出来给人看。”
深吸一口气重新举掌时,指尖微微发颤。阳光落在手背上,把贝壳项链的影子投在礁石上像道浅浅的伤痕。眼角的余光瞥见侧幕的林俊杰,他低头调弦的动作顿了顿,泛音在空旷的礼堂里荡开,像谁没忍住的叹息。
午休时,大家挤在后台吃便当。小雨和小雅趴在缝纫机上改鱼尾裙,小雨的发梢沾着根蓝线,针脚歪歪扭扭绕着亮片:“星眠你看,加了层网纱,转起来更像海浪了。” 她说话时总爱眨右眼,睫毛上还粘着片银色亮片。小雅则默默把线头剪掉,手指在布料上比划着,突然指着裙摆:“这里加圈珍珠串会不会更像鱼鳞?” 她的声音细细的,像怕惊扰了谁。
小胖举着半个三明治凑过来,鱼头道具套在脖子上像背着座小房子,下巴沾着点蛋黄酱:“能给我的鱼尾也加层纱吗?昨天卡礁石缝里磨破个洞。” 他说话时总爱挠头,鱼头道具跟着晃悠,塑料眼睛撞到我胳膊上。
忍不住笑出声时,眼角的梨涡盛着阳光。低头给小胖比划修补方案,指尖在他泡沫鱼尾的破洞上轻点,像在给受伤的鱼治伤。阿凯举着相机偷拍,镜头差点撞到身后的林俊杰:“拍张‘海底会诊’图,放班级小报上肯定火。” 他举着相机跑前跑后,眼镜滑到鼻尖上也没空推,倒像个忙碌的小导演。
下午排城堡舞会那场戏时出了点小意外。林俊杰穿着王子礼服走下台阶,裙摆勾住地毯流苏差点趔趄。我穿着人类的裙子跑过去扶他,裙撑却卡在他的靴子里,两人像被线拴住的木偶在舞台中央动弹不得。
“骑士精神呢?” 海巫学长在侧幕吹口哨,紫头发随着笑抖动,他正用三叉戟挑着块饼干往嘴里送,黑袍的袖子滑下来,露出手腕上的银色手链,“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温星眠的耳尖红透了,用力扯裙撑时,裙角的蕾丝勾住他的袖口,露出里面印着凤凰木的 T 恤 —— 那是上次帮他缝补时不小心蹭的蓝颜料,至今没洗掉。
好不容易解开纠缠的布料,导演奶奶却鼓起了掌:“这才对嘛,两个笨拙的人,才像刚上岸的鱼和没见过海的人。” 重新走场时,他故意放慢脚步,裙撑擦过靴边的瞬间,抬头撞见他眼里的笑意,像藏了个秘密。
收工时,夕阳把礼堂染成橘红色。小胖抱着修好的鱼尾道具,追着海巫学长要 “决斗”,他的泡沫鱼尾在地上拖出道印子,嘴里喊着:“看我用鱼尾拍你!” 海巫学长笑着跑开,黑袍在地上扫出片阴影,却故意放慢脚步等他追上。小雨和小雅把改好的裙子挂在衣架上,蓝绸缎在晚风里轻轻晃,小雨还在给裙角系蝴蝶结,嘴里哼着《小美人鱼》的插曲。阿凯举着相机跑前跑后,要拍最后一缕阳光落在礁石上的样子,嘴里念叨着:“光线正好,再来一张。”
林俊杰帮我折鱼尾裙时,他的指尖碰到我的手背,像被琴键烫了下。“明天排结局那场?” 忍不住开口时,声音轻得像飘落的亮片。
“嗯,” 他点头时吉他包带滑下来,露出里面的乐谱,“《翅膀》的间奏改得差不多了,就能合练了。”
接过折好的裙子转身时,裙摆扫过他的帆布鞋,带起一串亮片。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和他的影子在地板上交叠,像两条终于游到一起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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