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遥的瞳孔,已经开始微微涣散。他涣散的视线,似乎越过了沈观澜癫狂的脸,落在了囚笼天花板的某个角落。那里,空无一物。但沈星遥的嘴角,却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一个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像是在笑。
又像是在哭。
他的嘴唇再次极其轻微地动了动。这一次,连气音都没有了。只有口型。
“…花…”
沈观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花?什么花?
就在这瞬间!沈星遥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呼吸,如同风中残烛,倏然熄灭。他涣散的瞳孔,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微光,凝固在一种遥远的、空洞的平静里。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却诡异地定格在了苍白的脸上。
那只被沈观澜握住的手,最后一点微弱的脉搏跳动,彻底归于沉寂。
冰冷。
绝对的、死寂的冰冷,瞬间从沈观澜握着的那只手上,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冻结了他所有的血液和心跳!
“不——!!!”
一声凄厉到撕裂灵魂、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的绝望哀嚎,猛地从沈观澜喉咙里爆发出来!他死死地攥着那只迅速冰冷下去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摇晃着沈星遥的身体,如同摇晃一具失去了提线的木偶!
“醒过来!星遥!你给我醒过来!不许睡!我不准你睡!你看看我!看看哥哥——!!!”他嘶吼着,声音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涕泪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横流,状若疯魔!腹部的伤口因剧烈的动作而撕裂,鲜血汹涌而出,他却浑然不觉!
林曦和白善树被沈观澜这疯狂的举动激怒,试图将他拉开,却被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挣开!他像一头护着幼崽尸体的绝望母兽,将沈星遥冰冷的身体死死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脸颊去贴他冰冷的额头,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迅速流逝的生命。
“别怕…别怕…哥哥在这里…哥哥带你回家…回我们自己的家…”他语无伦次地低语着,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沙哑,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和癫狂。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一遍遍抚摸着沈星遥冰冷的脸颊,仿佛想将那份平静的定格揉碎。
混乱中,沈观澜的手无意间探入沈星遥胸前的衣襟。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小物件。
他颤抖着,将那东西掏了出来。
是一朵小小的、用透明水晶精心雕琢而成的百合花。花瓣晶莹剔透,在囚笼冰冷的灯光下,折射出纯净而脆弱的光芒。花蕊处,一点极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金粉,在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星芒。
沈观澜的动作瞬间僵住了!所有的疯狂嘶吼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死死地盯着掌心这朵冰冷的水晶百合,浑浊的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骤然收缩!记忆的闸门被这朵花狠狠撞开!
那个六月的清晨…沾着露水的、纯白的百合…拂过孩子温热脸颊的冰凉触感…孩子仰望着他时,那双盛满了星光的琉璃珠子般的眼睛…
“哥哥…送给你…”
孩子怯生生的声音,捧着断腿知了的手…被他随手丢弃在烈日下的、微不足道的小东西…
这朵水晶百合…是什么时候…被他藏在这里的?在他被囚禁的日日夜夜里?在他被药物控制、浑浑噩噩的时候?
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雕刻了这朵花?是恨?是怨?还是…那被他亲手掐灭、却从未真正死去的…对那个清晨、对那个虚假的“哥哥”…最后一点微弱的眷恋?
“啊——!!!”
一声比刚才更加凄厉、更加绝望、仿佛灵魂都被寸寸碾碎的嚎叫,猛地从沈观澜撕裂的喉咙里迸发出来!不是愤怒,不是疯狂,而是一种彻底洞悉了真相、被自己亲手造就的深渊彻底吞噬的、灭顶般的剧痛!
他猛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沈星遥冰冷僵硬的颈窝,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而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着、颤抖着!滚烫的泪水混合着鲜血,汹涌地滴落在沈星遥毫无生机的皮肤上,又迅速变得冰凉。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囚禁了他的光,最终得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和一朵象征着最初欺骗与最终毁灭的水晶百合。
他死死攥着那朵冰冷的花,如同攥着自己被彻底焚毁的心脏残骸。他将沈星遥冰冷的身体更紧地搂在怀里,仿佛那是他仅存的世界。嘶哑破碎的呜咽,如同受伤野兽垂死的哀鸣,断断续续地从他蜷缩的身体里逸出:
“回家…星遥…哥哥…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