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绽时，阿绫在浣衣局领到了新的绸缎。掌衣姑姑捧着一匣华服，笑吟："萧公子亲自挑的，说是要衬你的雪肤。"匣启时，她怔住了：一袭月白绫裙缀银丝流云纹，袖口绣着与她发簪同款的并蒂莲；另有玉簪三支，一支雕梅，一支嵌星，一支镂空蟠龙衔珠，皆非侍女可用的贵重品。
"这......不合规矩。"她慌推，却被姑姑按住手："公子说，你侍奉五年无差，当得嘉赏。"她攥着衣料，指尖触到内衬暗绣的"绫"字，心跳如擂鼓。忽忆起那日他赠袍时眸中的柔，与此刻衣上私绣，似有千缕丝缚住心腑。
正午，萧衍召陆砚至演武场练剑。阿绫本欲退避，他却命她备茶候侧："你腿伤未愈，且观剑术以悟静养之法。"她跪坐石阶，见公子执玄铁剑如握龙脊，陆砚却敷衍挥招，剑风散漫如秋叶。"腕力再沉！"萧衍厉喝，剑鞘击向徒弟掌心。陆砚龇牙忍痛，暗瞪阿绫——似怨她在此碍眼。
阿绫垂首避目光，却忍不住偷觑剑式。萧衍的剑路如霜雪劈山，收势时剑尖凝露不坠，她不觉屏息。忽有剑风拂鬓，她惊抬眸，正撞上萧衍的目光。他眸中映着她鬓边颤动的发丝，忽改口令："陆砚，演'破云式'三遍。"陆砚嘟囔挥剑，他却缓步近她，剑鞘轻点她案前茶盏："茶凉了，换一壶。"
阿绫慌乱起身，却见他袖中滑出一纸："此乃剑谱残卷，你若有暇，可参。"她指尖触纸，墨迹未干，似是他昨夜急抄。陆砚在远处摔剑嚷饿，萧衍冷目瞥去，却对阿绫温声道："去罢，莫烫了手。"
次日，阿绫捧茶至演武场时，萧衍已候在石阶。他忽命她："持剑。"她惶惶："奴婢......未曾习武......""无妨。"他自架中抽一柄竹剑，削去半数重量递予她，"先学握姿。"她颤手接剑，他绕至身后，掌心覆她腕部："指扣此处，肩松如云。"她嗅到他袍上松香混着旧日梅酒气息，耳畔是他喉间低语，剑柄相贴处，体温如烙。
陆砚在旁嗤笑："师父教侍女舞剑，倒比教我用心！"萧衍剑锋骤转，冷声："她若会护己，本宫便少操心。"阿绫面绯如霞，却觉腕间被他握处，竟生出莫名的稳。她依他口令挥剑，竹刃破空时，竟有雏鸟振翅的轻响。
自此，萧衍每日晨练后必留阿绫习剑。他赠她的剑从竹换木，再到轻铁，指教时掌心渐近她腰脊："身随剑走，如鱼溯流。"陆砚的怨声日重，终在某日摔剑嚷："师父偏心！她不过奴婢，何配学御剑术！"萧衍剑鞘击地，声裂石阶："本宫定规矩，便破规矩教她！你若有她半分勤勉，何需本宫日日督你！"
阿绫跪泣求止，他却拽她起身："哭无用。你既愿学，便学至可护己。"夜风骤起，他忽解袍裹住她："练剑亦耗体，莫受凉。"袍内暗绣"绫"字再次贴肤，她觉那字如活，蚕丝般缠入血脉。
半月后，阿绫已能挥剑破纸而不颤。萧衍观她演练，忽问："可愿学'霜杀式'？此式险，却可保命。"她眸亮如星："奴婢......敢学。"他剑尖挑破她鬓边落叶，低笑："非奴婢，是本宫......弟子。"语未尽，陆砚忽踉跄闯入，额带血痕："师父！西苑有人夜袭，似刺客！"
萧衍剑出鞘如电，却瞥阿绫："你留此。"她急拽他袍角："公子......"他抚她发顶："剑在，无畏。"阿绫攥着新学的招式，目送他背影，忽觉掌心剑柄沉如誓约。
待萧衍擒刺客归时，阿绫已候在廊，剑鞘悬腰。他诧然："你佩剑？""公子教护己，奴婢......愿试。"她垂首，却不敢言昨夜梦见自己执剑护他，剑刃映血，如嫁衣红。萧衍眸色渐深，忽解她腰间剑："此刃轻，换本宫这柄。"他递来的竟是玄铁剑副刃，剑柄缠着她鬓边曾落的并蒂莲纹绸。
陆砚在旁冷笑："师父连佩剑都赠了，何时赠她身份？"萧衍剑锋骤指："再妄言，本宫剥你舌！"阿绫惶跪，他却扶她起："从今，你为本宫......暗卫。习剑，乃本职。"她喉间哽住，是喜？是惧？是那绣"绫"字烙肤的痛？
秋末霜降时，阿绫已能与他拆招三式。他渐允她在书房批账时佩剑，剑鞘悬案旁，如他目光恒在。某夜，她核账至烛烬，忽觉身后有温息："簪子换了？"原是她戴了他赠的星嵌玉簪。他指尖抚簪面，星芒映她颊："这簪......当配你眸色。"她慌垂首，却觉他鬓边落下一缕白发——二十七岁的掌宫公子，鬓角竟已染霜。
"公子......"她欲言，他却截："明日教'月回式'，最需凝神。"语毕离去，袍角掠过她腕，暗绣"绫"字如咒，缚住她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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