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像一场喧闹后的寂静。
尘星的疏远和那段无疾而终的情感,像一根细细的刺,扎在心里,隐隐作痛。
我最终没有像他“期望”的那样,去找一家光鲜亮丽的大公司,安安稳稳地做个“厉害的程序员”。
一部分是赌气,一部分是迷茫。
这个“新世界”虽然披着科技的外衣,但内里的规则和秩序,对我这个“旧时代”的人来说,依旧陌生而隔阂。
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能做什么。
脑子里那些被强行灌输的知识和还算不错的编程技术,似乎成了我唯一的“生存资本”。
于是,我开始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各种招聘网站上投简历。
目标?没目标。只要能给钱,能让我远离那些需要过多“社交”和“团队合作”的环境就行。
就在我快要因为连续碰壁而怀疑人生,准备重拾老本行(接点灰色地带的网络安全私活)的时候,一封来自“圣翼生物医疗中心”(St. Aegis Bio-Medical Center)的邮件,如同黑暗中的一道……诡异的光,照亮了我的邮箱。
邮件内容简洁而诱人:高薪聘请高级软件工程师,负责内部数据系统维护与优化,工作环境优越,福利待遇丰厚,对“特殊人才”有额外优待。
“圣翼生物”……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里听过?好像是某个在生物科技领域迅速崛起的明星企业?广告打得铺天盖地,宣称致力于“改善兽人化后的生活品质”、“推动基因科技造福社会”。
听起来……挺正规的,也挺符合我的专业方向。而且,“特殊人才”优待?难道他们看中了我这个“纯种人类”的稀有性?(当时我天真地以为这或许是个优势)。
最重要的是……薪水真的很高!高到足以让我暂时忘记对未来的迷茫和对尘星的……那点残留的怨念。
于是,我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投了简历。
接下来的面试过程,顺利得有些……反常。
没有刁钻的技术问题,没有繁琐的背景调查,面试官(一个看起来很和蔼的、戴着金丝眼镜的山羊胡子兽人)只是和我聊了聊我的“技术特长”和对“数据安全”的看法,然后……当场就给了我Offer!
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都充满了刻意和算计——他们大概早就盯上我了,从我走出“方舟”休眠舱的那一刻起。
所谓的“高薪聘请”,不过是把我这只“实验小白鼠”诱骗进笼子的诱饵。
但当时的我,被毕业的迷茫和对未来的焦虑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有察觉到其中的异常。
我甚至还为自己能找到一份“钱多事少”(至少看起来是)的工作而沾沾自喜。
就这样,我,“扫兴客”洛陌,一个对“新世界”一知半解、还带着点天真幻想的人类遗孤,兴冲冲地……一头扎进了名为“圣翼”的狼窝(或者说,是更恐怖的什么东西的巢穴)。
我在圣翼生物工作的具体细节……很奇怪,我的记忆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浓雾,模糊不清,充满了断层和空白。
我只记得,我的职位确实是“高级软件工程师”,日常工作也确实是维护他们那套庞大而复杂的内部数据系统。
办公室窗明几净,同事们(大多是各种兽人)看起来彬彬有礼,但眼神里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和审视。
我记得,我似乎……表现得很“出色”?总能高效地完成任务,甚至在几次系统受到“不明攻击”(现在想来,那些攻击可能根本就是他们自导自演的试探)时,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网络防御和反追踪能力。
我还隐约记得,期间发生过几次“意外”。
比如,一次“例行体检”,负责抽血的护士(一个眼神冰冷的蛇女)手一“滑”,针管掉在地上摔碎了,我的血液样本“不幸”未能采集成功。
比如,一次“团建活动”(是的,圣翼这种鬼地方居然还有团建),需要录入指纹和虹膜信息,结果系统“恰好”出现故障,我的信息“刚好”没能录进去。
再比如,有一次我不小心打翻了咖啡,弄湿了办公桌上的一些文件,其中似乎就有……一份关于采集“特殊基因样本”的申请表?我当时手忙脚乱地清理,也没看清具体内容。
现在想来,这些所谓的“巧合”和“意外”,根本就是圣翼在想方设法获取我的基因信息!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我这个“高薪聘请”的“特殊人才”下手,只能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
而我……竟然每次都能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幸运”地躲过?这到底是我的“主角光环”(别逗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力量在暗中保护我?或者说……干扰圣翼的计划?
这段在圣翼“打工”的记忆,就像一部被剪辑得七零八落的劣质电影,充满了不协调和违和感。
我仿佛是戴着一副模糊的眼镜,隔着一层毛玻璃在体验那段生活。
我甚至不记得自己当时的情绪和想法。是麻木?是警惕?还是……被某种药物或技术悄悄影响了心智?
唯一清晰的记忆碎片,是关于……紫默(Zǐ Mò)的。
那个如同紫水晶般完美而冰冷的紫狐狸。
他是基因编辑部门的负责人,偶尔会出现在我们这些“普通”技术部门的视野里。每次他出现,周围的空气都会变得压抑而紧张。
我记得,他似乎……对我“格外关注”?
他会“偶然”地出现在我的办公室附近,用那双狭长的紫色狐狸眼,带着一种审视艺术品般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打量我。
他会“无意”地在会议上点我的名字,问一些看似普通、实则暗藏试探的技术问题。
他还曾经……“邀请”我去他的实验室参观?(我当时好像找了个借口拒绝了,现在想来真是万幸!)
我对紫默的印象,是恐惧,是厌恶,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排斥。他身上那种对“完美”的偏执和对生命的漠视,让我感到生理性的不适。
然后……就是那段记忆彻底断裂前的最后画面。
我似乎……是因为发现了某个不该发现的秘密?还是因为我的“利用价值”已经被榨干,或者说……他们终于失去了耐心,准备对我进行强制性的“处理”?
我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冰冷的束缚带,刺眼的灯光,消毒水的味道,还有……紫默那张近在咫尺的、带着残忍微笑的俊美脸庞。
“别担心,洛陌,”他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的信子,滑过我的耳膜,“很快……你就会变得‘完美’了。或者……成为‘完美’的一部分。”
然后,是剧烈的疼痛,意识的抽离,以及……彻底的黑暗。
我以为,我就要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圣翼那冰冷的实验室里,成为他们某个疯狂实验的牺牲品。
然而,当我再次恢复意识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像是一个废弃的仓库?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
身上穿着破旧的衣服,口袋里空空如也,只有一点零钱和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办的、余额为零的公交卡。
关于圣翼的所有记忆,都像是被强行挖走了一块,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
直到很久以后,从赛留下的U盘碎片信息里,我才隐约拼凑出一些线索。
似乎是……一个代号为“鳕鱼”(Codfish?这代号也太奇怪了吧?)的内部人员,冒险把我从紫默的实验室里救了出来,并抹除掉了我关于那段最核心的、可能暴露她身份的记忆,然后把我扔在了这个废弃的仓库里,让我自生自灭?
“鳕鱼”是谁?她为什么要救我?他和赛,和“摇篮”计划,又有什么关系?
这些,都成了新的谜团。
我只知道,当我拖着疲惫而茫然的身体,走出那个废弃仓库,重新回到这个“新世界”时,我失去了一份(虽然很坑爹但至少薪水很高的)工作,失去了一段(虽然模糊不清但绝对不是什么美好回忆的)记忆,唯一剩下的,似乎只有……那与生俱来的编程技能,和一颗对这个世界、对自己都充满了怀疑和不安的心。
我,洛陌,一个进去时是程序员,出来时还是程序员(只不过是失业版)的倒霉蛋,再次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而这一次,等待我的,不再是圣翼的虚伪“橄榄枝”,而是……一群即将彻底颠覆我人生的、毛茸茸的(以及不那么毛茸茸的)……“惊喜”。
命运的齿轮,在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悄然转动。
(第四章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