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蛮横地撕开未曾拉拢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烙下一块灼目的光斑。
很亮，带着灼人的温度，充满了世人所谓的“生命力”。
但我，感觉不到。
分毫也感觉不到。
此刻的我，正死死蜷缩在床上，将被子紧裹住身体，像一头找不到合适洞穴、在凛冬边缘耗尽了气力的熊。
疲惫，深入骨髓。
外面很安静。
一种近乎诡异的安静。
也许是那群精力过剩的崽子们还没醒，也许是他们今天罕见地良心发现，决定暂时放过我这个濒临报废的“饲养员”。
但这寂静，非但没带来丝毫慰藉，反而像一块无形的巨铅，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几乎要挤碎我的呼吸。
它又来了。
那熟悉的、无孔不出的灰色，如同一场粘稠冰冷的冻雾，再一次无声无息地，彻底将我淹没。
我说不清它究竟源于何时。
是深埋于圣翼那段混沌记忆里的隐秘毒种？还是在那个瓢泼雨夜，被命运（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不由分说地掼入那麻袋沉重的麻烦之后，彻底引爆？
又或者……它从未离开，一直潜伏在我体内，在日复一日的重压、疲惫与无边孤寂中，缓慢地、坚韧地，将我蚕食殆尽？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当它降临，整个世界便瞬间褪色、失焦。
阳光变得只剩刺眼，暖意全无，毫无意义；食物入口，味同嚼蜡，难以下咽；就连曾被我视为最后避难所的代码海洋，也凝固成一堆冰冷僵硬、毫无生气的字符尸骸。
身体，如同灌满了铅汞，每一寸肌肉都发出沉重的抗议。
挪动一下指尖，都需要榨干我仅存的意志力。
起床？洗漱？进食？工作？这些曾经呼吸般自然的日常，此刻都变成了横亘眼前的巍峨绝壁，遥不可及，令人生畏。
大脑成了一团浆糊，一团被反复揉搓、浸透了绝望的废纸。
思维凝滞，无法集中，无法感受到任何哪怕一丝一毫的乐趣。甚至……连愤怒与悲伤这些激烈的情绪，也褪色、钝化，遥远得仿佛属于别人。
只剩下无边无际、几欲吞噬一切的疲惫与空洞。
“你得起来，洛陌。”脑海深处，有个微弱得近乎幻觉的声音在催促，“你还有责任，还有一群‘孩子’嗷嗷待哺，还有堆积如山的账单要付，还有LoloVerse那些该死的任务……”
责任……孩子……账单……任务……
这些词语，像一根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刺痛。
它们无情地提醒我：我还不能倒下，我还必须像个永动机，一个上了发条的陀螺，身不由己地旋转，直至崩溃。
但……凭什么？
我凭什么要背负这一切？
我本该只是个普通的，好吧，或许是有点倒霉的程序员，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安安稳稳地敲代码，捧一杯温热的咖啡，偶尔……偷偷看看那些毛茸茸的图片，做一些无伤大雅、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为什么偏偏是我？被卷入这该死的漩涡？被迫扛起这沉重到令人窒息的一切？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的意愿。
命运（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赛那个混蛋）只是粗暴野蛮地将这一切掼到我怀里，然后事不关己地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我独自一人，在这危机四伏的陌生世界，背负着不能言说的秘密和这群‘特殊’的拖累，步履维艰。
有时候，我会木然地望着客厅里那些吵闹不休、麻烦不断，却又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流露出动物般脆弱和依赖的崽子们……心头便会翻涌起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
有烦躁，有无奈，有怜悯，甚至……有那么一丝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连我自己都不愿正视的……所谓的“羁绊”。
我知道，他们也和我一样，身不由己，同样是这场混乱棋局里的受害者，他们也迫切需要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但……我真的能给他们一个“家”吗？
一个连自己都无法拯救的人，一个情绪的囚徒，精神的流浪者，钱包空空，前路茫茫的我？
我拿什么去支撑？去构建？这个已然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坍塌的“避难所”？
我害怕。
怕圣翼无处不在的眼线，怕潜伏在暗处的未知危险，怕LoloVerse那看似慷慨实则步步为营的算计。
但我最害怕的……是自己会撑不下去。
害怕终有一天，我会彻底被这无尽的压力与黑暗彻底吞噬，然后……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我挣扎维系的一切，彻底崩塌，化为乌有。
我把脸深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试图阻挡那些汹涌而至的负面念头，但滚烫的液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决堤，无声地濡湿了枕套。
不是嚎啕大哭，那太奢侈。只是无声的、压抑到极致的哽咽，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像一个沉入深海的溺水者，拼命想要浮出水面呼吸，却只能绝望地呛入更多冰冷的海水。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近了，停下，然后是试探性的、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洛陌？你……还没起吗？”是云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我闭紧双眼，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我不想，也不能让他们看到我此刻的样子。不能让他们知道，他们赖以生存、视为支柱的这个“饲养员”，内里……也只是一个如此脆弱、濒临崩溃的普通人。
脚步声在门口迟疑地徘徊了片刻，终究……还是带着叹息般的气息，慢慢走远了。
死寂，再次吞没了房间。只有我压抑的、破碎的呼吸，以及心脏那迟滞、沉闷如擂鼓的搏动，在耳边轰鸣。
灰色。
目之所及，心之所感，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灰色。
天空是灰色的，墙壁是灰色的，连那虚无缥缈的未来……也蒙着一层厚厚的、令人绝望的灰色尘埃。
我不知道这种不见天日的状态会持续多久。
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几天。也许……会是永远？
我只是更紧地蜷缩在被子里，像一只受了重伤、独自躲起来舔舐伤口的幼兽，舔舐着那些连自己都看不真切的、灵魂深处的创口。
等待着……徒劳地等待着……那笼罩一切的灰色冻雾，能奇迹般地，稍微散去那么一点点。
等待着……能重新找回一丝一毫……支撑我爬起来，继续去面对这个操蛋世界的……力气。
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也好。
（第二十七章 · 完……系统尝试强制重启……失败……错误代码[E-707]… 核心功能受损… 启动最低功耗休眠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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