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榕园604的最初几天，我的活动范围基本局限在沙发和床之间那几平米的“安全区”内。身体上的虚弱是显而易见的，稍微多走几步都感觉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虽然我从没跑过）。而精神上的疲惫，更是如同附骨之疽，让我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只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在沙发柔软的角落里进行光合作用（如果阳光能穿透我内心的阴霾的话）。
我的“饲养员”职责，暂时性地……被搁置了。或者说，是以一种极其被动的方式在履行——我活着，我存在于这个空间里，这就已经是最大的“贡献”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临时拼凑起来的“家庭系统”，在我这个“主CPU”几乎宕机的情况下，并没有立刻崩溃。反而……以一种极其笨拙、混乱、却又带着点奇异秩序的方式，开始尝试自我运转。
最先体现变化的，是“食物链”——也就是谁负责搞吃的。
以前，这个任务理所当然地落在我头上，产出物也基本稳定在“水煮XX泥”这个令人绝望的水平线上。但现在，我显然是指望不上了。
于是，厨房成了新的“权力真空地带”。
第一个试图填补这个空缺的，竟然是……祾夜。
那天下午，我正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昏沉状态，突然闻到一股……极其复杂的、混合了海腥味、消毒水味和……某种植物汁液的奇怪气味，从厨房方向飘来。
我挣扎着抬起头，看到祾夜正端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实验室烧杯（他从哪搞来的？！）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朝我走来。烧杯里盛着一种……黏糊糊的、半透明的、还微微泛着蓝绿色光芒的……液体？
“洛陌，”他走到我面前，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科学怪人模样，“根据你的身体数据和能量场波动分析，你需要补充微量元素和特殊蛋白质以加速细胞修复。这是我调制的‘深海营养液V1.2’，主要成分为浓缩海藻提取物、鱼骨胶原蛋白肽、以及少量经过能量活化的水分子……”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他那份“黑暗料理”的配方和理论依据，语速平稳，逻辑清晰，仿佛在做一场学术报告。
我看着那杯散发着可疑光芒和诡异气味的“营养液”，胃里一阵翻腾。老天，这玩意儿喝下去，我怕不是要当场变异成克苏鲁？
“……那个，祾夜，”我艰难地开口，试图委婉地拒绝，“我……我现在可能……更适合喝点白粥？”
祾夜歪了歪头，鱼鳍似的耳朵动了动，似乎在处理这个“非理性”的请求。过了几秒，他才点点头：“理解。白粥的能量密度过低，但考虑到你的主观接受度……好吧。这份营养液我会进行封存，待后续观察。”说完，他端着他的“科研成果”，默默地退回了厨房。
我长舒一口气，感觉像是躲过了一场生化危机。
紧接着试图接管厨房的，是云霜和霜降。
他们显然对祾夜的“科学料理”毫无兴趣，他们的目标更直接——冰箱里我之前囤积的、准备在绝望时用来短暂“续命”的冰淇淋！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冲过去抢夺，而是……扭扭捏捏地跑到我面前。
“洛陌……”云霜用爪子（人形的）戳了戳我的胳膊，“那个……冰箱里的那个……甜甜的冰冰的……”
“……可以吃吗？”霜降接话，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带着一丝讨好和……询问？
他们……竟然在征求我的同意？！
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们只会直接动手，然后在我发现并试图阻止时，用冰块或者水流进行“反击”！
看着他们那小心翼翼、带着点期盼的眼神，我心里那块因为虚弱和低落而变得坚硬的地方，似乎……又软化了一点点。
“……吃吧。”我挥了挥手，声音依旧没什么力气，“别……别吃太多，容易拉肚子。”
两只小狐狸立刻欢呼一声，但动作却收敛了很多，没有像以前那样争先恐后，而是……互相谦让了一下（虽然只持续了0.5秒），然后才一起跑向冰箱。
看着他们分享（虽然可能只是因为冰淇淋桶够大）着冰淇淋，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我突然觉得，也许……放纵他们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除了“投喂”（虽然方式各异），其他的崽子们也在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某种……笨拙的关怀。
辰溪依旧沉默寡言，但他待在客厅角落的时间明显变长了。他不再只是埋头画画，偶尔会抬起头，用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安静地、长时间地……看着我。那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恐惧，只是一种……纯粹的、近乎透明的专注。有时候，他还会默默地把自己画好的画（依旧是些我看不懂但感觉色彩似乎明亮了一些的涂鸦）放在我旁边的茶几上，然后迅速溜走。
酷狼袋则成了我最可靠的“生活助理”。他会无声地帮我拿东西，在我起身时提供稳定的支撑，甚至在我盯着空空的杯子发呆时，主动去饮水机帮我接满水。他做得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仿佛这些都是他系统里预设好的程序。
最让我……不知所措的，还是叶汐。
他依旧是那个嘴巴最毒、最擅长嘲讽的家伙。看到我虚弱的样子，他会冷哼着说“真没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或者在我尝试自己倒水差点打翻杯子时，在一旁凉凉地说“手抖成这样，不如直接用吸管吧，废物”。
但是……
在我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身体僵硬时，他会“不经意”地把一个柔软的靠垫踢到我身后。
在我因为看手机时间过长而眼睛干涩时，他会把屏幕亮度调到最低，并用命令的口吻说“闭眼休息十分钟，否则断你网”。
甚至有一次，我因为低血糖而有些头晕，他竟然……皱着眉头，从他自己的“小金库”（天知道他怎么搞到的）里翻出一颗水果糖，硬塞到我手里，嘴里还嘟囔着“真是麻烦死了”。
这些细微的、带着他强烈个人风格（也就是傲娇和别扭）的举动，像一根根小羽毛，轻轻拂过我那颗沉寂已久的心。
我知道，他们可能并不懂得如何“正确”地关心一个人。他们的方式笨拙、混乱，甚至有点好笑。
祾夜的“营养液”差点毒死我，小狐狸们的“克制”可能只是暂时的，辰溪的画依旧抽象难懂，酷狼袋的帮助是程序化的，叶汐的关心永远包裹在毒舌的外衣下。
但……这些笨拙的、不完美的关怀，却像一束束微弱的光，一点点地，试图穿透那笼罩着我的、厚重的灰色雾霭。
它们在告诉我：你看，你不是一个人。
你的存在，对我们而言，是有重量的。
哪怕你现在很糟糕，很脆弱，但我们……还需要你。
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沉甸甸的，带着责任，带着压力，但也……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够将人从深渊边缘拉回来的力量。
也许……“还能怎么办呢？”的答案，就藏在这些日常的、琐碎的、笨拙的互动里。
那就是……接受这份关怀（哪怕方式很奇葩），回应这份存在感（哪怕只是一个眼神或一声叹息），然后……
一点点地，重新找回与这个世界连接的触点。
一步一步，把这悬浮的日常，重新拉回地面。
哪怕……是从接受一杯可能会变异的“营养液”或者一颗廉价的水果糖开始。
（第三十三章 · 完……今天没有喝祾夜的营养液，但吃了叶汐给的糖，感觉……血糖稍微稳定了一点点？）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