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场闹剧般的“家庭教师”生涯结束后，我刻意减少了和对门603的接触。
虽然偶尔还是会在楼道里碰到小宇或者他妈妈，但大多是点头示意，匆匆而过。我不想再被卷入他们家那令人窒息的教育焦虑中，只想守好我这一亩三分地的混乱与安宁。
我那台“功勋卓著”的初代MacBook Pro，也一直“借”给小宇用着。
我没主动去要回来，想着也许……也许他私下里还会用它看看外面的世界？哪怕只是偷偷地。
就当是我这个“前老师”留给他的一扇小小的、通往不同可能性的窗户吧。
然而，我显然低估了某些家长在“教育焦虑”驱使下的……破坏力。
那天下午，我正在客厅里，一边喝着紫墨“赔罪”（为上次拉我下水当老师）送来的、味道依旧很“特别”但至少能喝的咖啡，一边处理着LoloVerse的邮件。公寓里难得的安静，崽子们大概都在午睡。
突然，对门603传来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声音很大，隔着厚厚的防盗门都能清晰地听到。
主要是熊猫妈妈尖锐的、充满了指责和失望的咆哮，间或夹杂着小宇低低的、压抑的辩解（或者说，是徒劳的反驳）。
“B+！你怎么好意思只考个B+？！你知道这个成绩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的综合评价会被拉低！意味着你可能就因为这零点几分，进不了最好的专业！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全力以赴！要追求完美！你怎么就是不听？！”
“妈……我已经很努力了……那个AI……我真的……”
“努力？！如果你真的努力了，为什么还是B+？！是不是又偷偷玩电脑了？！我早就说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会让你分心！不务正业！”
“我没有……我只是想……”
“你想什么？！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学习！考试！拿高分！其他的一切都是浪费时间！你懂不懂？！”
争吵声越来越激烈，熊猫妈妈的声音也越来越失控，带着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绝望。
我皱着眉头，心里有点烦躁。虽然知道不该偷听邻居吵架，但这动静实在太大了，而且……隐约能听到里面似乎提到了“电脑”？
就在这时——
“砰！！！”
一声巨大的、金属与硬物撞击的闷响，伴随着……玻璃碎裂的清脆（或者说刺耳）声响，猛地从对门传来！
那声音……极其熟悉！
像极了……当初我的咕噜咕噜900Pro自由落体亲吻地板时的“临终遗言”！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紧接着，是小宇一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惊呼：“妈！你干什么？！”
然后，是熊猫妈妈更加歇斯底里的尖叫：“干什么？！我让你玩！让你分心！让你不务正业！我今天就砸了它！看你以后还怎么玩！”
……砸了它？
砸了……什么？！
我再也坐不住了！也顾不上什么邻里关系和社交距离了！猛地起身冲到门口，一把拉开了房门！
对面的603室，房门大敞着。
客厅里一片狼藉。
熊猫妈妈正双手叉腰，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
而小宇，则跪坐在地上，背对着我，肩膀因为抽泣而微微颤抖。
在他面前的地板上……
散落着一片……
银白色的……
金属和玻璃的……
碎片……
以及……那个被摔得变了形、屏幕如同蜘蛛网般裂开、曾经承载了我无数代码和梦想的……
初代MacBook Pro！！！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眼前一阵发黑！
它……
我的MacBook Pro……
被……被他妈……活生生给砸了？！
就因为……一次考试没考好？！
就因为……她觉得这台电脑是“分心”的根源？！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混杂着心疼、震惊和巨大的荒谬感，瞬间冲上了我的头顶！
“你……你干了什么？！”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熊猫妈妈被门口突然出现的我吓了一跳，但随即又挺直了腰板，用一种近乎病态的理直气壮说道：“我砸了我儿子玩物丧志的东西！有什么不对？！都是这破电脑害的！让他不好好学习！”
“玩物丧志？！”我简直要被她的逻辑气笑了，“那是我借给他用来学习新知识的电脑！是新高考要求实践能力的电脑！不是什么害人的玩具！”
“学习？！用这个学什么？！学怎么打游戏吗？！”熊猫妈妈依旧执迷不悟，“只有课本上的知识才是最有用的！其他的都是歪门邪道！”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愤怒和焦虑而扭曲的脸，再看看地上那堆冰冷的、破碎的金属和玻璃，还有那个跪在地上、无声哭泣的少年……
突然觉得……无比的悲哀。
为我那台无辜牺牲的MacBook Pro悲哀。
更为这个被禁锢在“唯分数论”牢笼里、连一点探索世界的权利都被剥夺的孩子悲哀。
也为这个被教育焦虑逼到歇斯底里、用毁灭来“保护”孩子的母亲悲哀。
这根本不是教育。
这是……以爱为名的……毁灭。
我没有再跟她争辩下去。因为我知道，和一个已经失去理智的人争辩，是毫无意义的。
我只是默默地走过去，蹲下身，伸出手，想去捡拾地上那些属于我的“残骸”。
“别碰！”小宇突然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和……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决绝的光芒，“洛叔叔……对不起……电脑我会赔给你的……”
他哽咽着，小心翼翼地，用颤抖的手，一片一片地捡起那些碎片，仿佛在捡拾着自己同样破碎的、微不足道的自由。
看着他那副样子，我心里最后那点愤怒也消失了，只剩下沉甸甸的无力和……心疼。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最终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把碎片收拢，然后……默默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隔绝了对门那压抑而绝望的气息。
客厅里，我的崽子们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都安静了下来，连叶汐都难得地没有发出嘲讽。
我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依旧明媚（但毫无意义）的阳光，听着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MacBook Pro破碎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那不仅仅是一台电脑被毁掉的声音。
更像是一个少年微弱的反抗、和对自由的渴望，被现实无情碾碎的声音。
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挺让人绝望的。
（番外篇 · 完……所以，我现在不仅没了一台备用机，还得……考虑要不要真的让小宇赔？……算了，他大概率也拿不出钱。这笔账……只能算在我自己头上了。F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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