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从小在这方面就没让我们操过心,竞赛也拿过不少奖。但阿姨知道,不是每个孩子都像他一样擅长这个。”
她说着,从随身的爱马仕手袋里,取出一张制作精美的宣传单,轻轻推到林晓面前。
林晓的目光落在宣传单上——“启明星顶级数学竞赛冲刺班”。
下面罗列着一连串令人咋舌的名师头衔和天价的课时费。宣传单的质感如同苏静婉的衣着一样考究。
“这是本市最好的竞赛辅导机构,几位核心老师是奥赛金牌教练,经验非常丰富。”苏静婉的声音依旧温和,
“阿姨想着,你数学基础需要加强,与其自己摸索走弯路,不如找最专业的老师系统性地补一补。
这个班虽然贵了点,但效果是绝对有保障的。如果你家里经济上有顾虑,”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温和地看着林晓,带着一种施舍般的体贴,“阿姨可以帮你打个招呼,费用方面……好商量。”
轰!
林晓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巨大的屈辱感让她浑身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张精致昂贵的宣传单,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睛生疼!
对方所谓的“欣赏”和“关心”,在这一刻露出了它最冰冷、最残酷的獠牙!
她不是在帮她!她是在用最优雅的姿态,最体面的语言,向她展示一条她永远无法企及的道路!
告诉她,她和苏辰之间,横亘着怎样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告诉她,她连站在苏辰身边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她的数学成绩是“短板”,需要靠施舍才能“补救”!
她将她所有的自卑和窘迫,都赤裸裸地摊开在这张光洁的咖啡桌上,供她优雅地“关怀”和“解决”!
“不……不用了,谢谢阿姨!”林晓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激动和屈辱而微微发颤,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感觉自己再多待一秒,就要被这巨大的羞辱感彻底吞噬。
“我……我家里……不需要!”她语无伦次,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林晓同学,”苏静婉也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长辈式的、带着些许责备的关切
“阿姨是真心为你好。你现在还小,可能觉得感情很重要。
但你要明白,人生是很现实的。不同的圈子,不同的起点,决定了不同的未来。
苏辰他……”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的未来,是要站在更高处,去看更广阔风景的。
那需要匹配的实力、资源和平台。阿姨欣赏你的才华,也感谢你对苏辰的积极影响。但有些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方向不同。
强行靠近,只会让你自己……很辛苦,也未必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重重地砸在林晓的心上。
将那份刚刚萌芽的、带着樱花清香的悸动,砸得粉碎,砸入尘埃。
“阿姨是过来人,看得比你清楚。”苏静婉最后的声音带着一种悲悯般的叹息,
“好好读书,发挥你的文学天赋,考个好大学,将来找个和你志同道合、能让你轻松自在的人。
这样,对大家都好。”她拿起那张宣传单,再次递向林晓,眼神里带着一种“我是为你好”的坚持,“这个,你再考虑考虑?”
林晓看着那张递到眼前的、如同判决书般的宣传单,看着苏静婉那精致妆容下洞悉一切的眼神,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巨大的绝望和冰冷的现实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猛地推开椅子,没有去接那张纸,甚至连一句告别的话都说不出来,像逃离瘟疫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咖啡厅。
身后,苏静婉看着林晓仓皇逃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将那张宣传单优雅地放回了手袋。她端起凉掉的咖啡,浅浅抿了一口。
目光投向窗外美术馆庭院里精致的雕塑,眼神平静无波。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为了修剪枝叶而进行的必要对话。
林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回家的。她把自己反锁在狭小的房间里,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
巨大的屈辱、冰冷的绝望、还有被彻底看穿的羞耻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死死缠绕着她,让她无法呼吸。
苏静婉那些带着“欣赏”和“关心”的话语,像淬毒的针,反复刺穿着她的神经。
她看着书桌上那本夹着泰戈尔书签的《飞鸟集》,看着语文笔记本扉页上那首《樱之絮》,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那些曾让她心潮澎湃的文字和悸动,此刻都变成了嘲笑她不自量力的证据。
她猛地拉开抽屉,翻出那本珍藏的、记录着无数心事的日记本。
她颤抖着手,拿起笔,在空白的一页,用力地、几乎要划破纸背地写下:
苏辰:
图书馆的书签,我看到了。
球场上你的目光,我也看到了。
但是,对不起。
我们……
还是算了吧。
——林晓
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字迹。那句“算了吧”,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她将这张纸撕了下来,折好,塞进一个空白的信封里。
信封上没有写任何名字。
她握着这封未寄出的信,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炭,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无声地哭泣。
窗外,初夏的晚风拂过梧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声声无情的叹息。
那份还未及盛开的初恋,在冰冷的现实和精致的刀锋下,似乎还未开始,就已经被宣判了终结。
美术馆咖啡厅里那杯未动的柠檬水,杯壁上凝结的水珠,仿佛是她无声滑落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