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库内，死寂重新降临，唯有尘埃在墨渊灼热鼻息掀起的微风中缓缓飘落。钞票的雪暴平息了，在地面铺上厚厚一层苍白而脆弱的“地毯”，掩盖了大部分污秽，也几乎将角落里的林晓晓完全掩埋，只露出几缕脏兮兮的头发和苍白紧闭的眼睑。
墨渊巨大的金色竖瞳，如同两轮悬停的熔金太阳，沉沉地锁定在那片小小的凸起上。困惑，这种对他而言极其陌生的情绪，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意识核心。龙威爆发，万物俯首。那些污秽的蝼蚁在门外成片爆裂，连坚固的金属都为之呻吟变形。然而，这个脆弱得如同纸片、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人类幼崽，竟然……还活着？
她微弱的生命之火并未熄灭。那丝奇异的、未被污染的“干净”气息，虽然被恐惧和绝望的气息覆盖，变得更加微弱，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微光，顽强地存在着，甚至……似乎中和了龙威那毁灭性的部分冲击？这违背了他对力量层级和生命脆弱性的认知逻辑。
烦躁感再次升腾。这个无法理解的“异物”占据了他选定的临时巢穴一角，成了这片污秽之地中一个更令人不快的谜题。清除它易如反掌，但那丝气息和它带来的困惑，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了他习惯于毁灭与力量的思维里。
他需要一个答案。至少，需要更近距离地观察、分析这个异常的样本。
覆盖着漆黑鳞片的巨大头颅缓缓垂下，带着山岳倾轧般的压迫感，凑近了被钞票半掩的林晓晓。灼热的龙息喷吐而出，吹散了覆盖在她脸上和身上的部分纸屑，露出她毫无血色的小脸和微微起伏的瘦弱胸膛。那股混合着纯净生命、恐惧汗味和失禁尿臊的复杂气息更加清晰地涌入他的鼻腔。厌恶感本能地升起，但那股核心的“不同”却像磁石般吸引着他的探究欲。
他伸出巨大的龙爪。那足以轻易撕裂坦克装甲的利爪，此刻收敛了锋芒，小心翼翼地——以墨渊的标准而言——拨开覆盖在林晓晓身上的钞票堆。动作笨拙而充满力量感，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让昏迷中的林晓晓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一下。
很快，她瘦小的身体完全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暴露在巨龙俯视的阴影下。破旧染血的蓝色外套，沾满污渍的裤子，赤裸的、沾满灰尘的小脚。脆弱得像一枚易碎的蛋。
墨渊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林晓晓那只紧攥成拳的小手上。即使在昏迷中，她的手指依然死死地蜷曲着，仿佛握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巨大的爪尖，带着金属般的冰冷光泽，极其轻微地碰触了一下那紧握的小拳头。
没有反应。林晓晓深陷昏迷，对外界的一切毫无知觉。
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墨渊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耐烦掠过竖瞳。他爪尖微微用力，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却又精确控制到近乎温柔（对他而言）的力量，撬开了林晓晓僵硬的手指。
一张边缘磨损、沾染着暗红血渍和尘土的彩色照片，从她无力的手心滑落出来，掉在冰冷的钞票堆上。
照片上，阳光灿烂，绿草如茵。笑容灿烂的小女孩被同样笑容满面的年轻夫妇紧紧搂在中间，幸福几乎要溢出纸面。
墨渊的金色竖瞳聚焦在那张小小的纸片上。他认识这种“符号”。在漫长的沉睡之前，他曾在蝼蚁文明的边缘窥见过类似的图像记录方式。这似乎是……一种信息的载体？记录着某个瞬间的……光影？
照片上的三个人类，笑容刺眼。那个被抱在中间的小女孩，笑容尤其灿烂，与此刻躺在他爪下、苍白濒死、散发着恐惧气息的“异物”，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一种冰冷的、近乎逻辑推演的念头在墨渊的意识中形成：这个“异物”曾经的状态（照片记录）与现在的状态（濒死昏迷）存在巨大差异。这种差异……是由外部环境的剧变（污秽的蔓延）造成的？还是其内在发生了某种蜕变？那股“不同”的气息，是否与这种变化有关？
他巨大的头颅又凑近了几分，熔金般的竖瞳几乎贴到了林晓晓苍白的小脸上。他试图更深入地感知那股气息的源头。是血液？是灵魂？还是某种他尚未理解的生命烙印？灼热的龙息吹拂着她额前散乱的发丝。
就在这时——
***
金库外，扭曲的合金大门缝隙处。
鹰眼和石头如同两尊被冻僵的石像，死死贴在办公楼顶层的断墙后，连呼吸都几乎停止。冷汗浸透了他们后背的迷彩服，冰冷刺骨。
刚才那一声穿透厚重金属门的低沉龙吼，以及紧随其后那无形的、毁灭性的冲击波，几乎让他们魂飞魄散！他们眼睁睁看着尸潮前锋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抹去，爆裂、倒下、清空！那恐怖的景象，比任何噩梦都要骇人！
石头刚……刚才那是什么？！
石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狙击步枪的瞄准镜因为手臂的颤抖而剧烈晃动
石头音波武器？力场？！妈的……隔着那么厚的门……
鹰眼是它……是它发怒了！
鹰眼脸色惨白如纸，望远镜的视野里，金库大门附近只剩下满地狼藉的残肢断臂和粘稠污血，幸存的灰烬者在稍远处发出混乱惊恐的嗬嗬声，暂时不敢上前。
石头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雷顿老大是对的，这根本不是我们能对抗的东西！
就在这时，石头颤抖的瞄准镜无意中扫过金库大门那道狰狞的、向内凹陷的裂缝。裂缝深处一片昏暗，但就在刚才墨渊低下巨大头颅、靠近林晓晓的瞬间，石头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反光——来自巨龙金色竖瞳在昏暗环境中的微光。
石头等等……鹰眼！
石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石头门缝里……里面……好像……好像还有个小东西！
鹰眼什么？
鹰眼猛地将望远镜对准那道裂缝，屏住呼吸，极力调整焦距。
昏暗的光线下，裂缝深处的景象模糊不清，但鹰眼凭借侦察兵超常的目力，加上一点运气角度，终于捕捉到了惊鸿一瞥！
在那片被巨龙庞大阴影笼罩的角落里，在散落的钞票堆上，似乎……蜷缩着一个极其渺小的人类身影！一个孩子！而那恐怖巨龙覆盖着漆黑鳞片的巨大头颅，正低垂着，巨大的、如同熔金铸就的竖瞳，似乎……正专注地凝视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这一幕带来的冲击力，丝毫不亚于刚才的龙吼清场！
鹰眼我的老天……
鹰眼倒抽一口冷气，感觉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鹰眼是……是个小孩？它……它在干什么？看着那个孩子？
石头它……它没吃了她？
石头也看到了那模糊却惊悚的画面，声音充满了荒谬和极致的恐惧
石头它在……研究她？像猫玩老鼠？！
这个猜测让两人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这头移动天灾的行为模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怪物”的理解范畴！
鹰眼快！报告！必须立刻报告堡垒！
鹰眼的声音因急促而嘶哑，手忙脚乱地取下背包里的便携式军用无线电。他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通话器。
鹰眼呼叫堡垒！呼叫堡垒！这里是鹰眼！目标确认在金库内部！重复，目标确认！另外……发现异常情况！金库内……疑似存在一名人类幼童！目标……目标似乎正与幼童接触！行为不明！重复，行为不明！
无线电那头传来一阵刺啦的电流杂音，随后是堡垒通讯兵同样紧张的声音
通讯兵堡垒收到！幼童？！确认吗？目标状态如何？是否构成威胁？
鹰眼无法确认幼童状态！目标……目标非常靠近幼童，似乎在观察！我们……
鹰眼的话音未落。
金库内，专注于“研究”林晓晓的墨渊，因为长时间无法解析那股气息的奥秘，一丝不耐烦的烦躁再次升起。他那覆盖着漆黑鳞片的巨大尾巴，无意识地在地面扫动了一下。
轰！
又一声沉闷的巨响从金库深处传来！似乎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被尾巴扫倒撞在墙上！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让本就高度紧张的鹰眼和石头浑身一哆嗦！
石头它又动了！！
石头失声叫道。
鹰眼对着无线电狂吼
鹰眼目标再次活动！动静很大！堡垒，我们请求撤离！重复，请求立即撤离！这里太危险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恐惧的哭腔。
然而，就在鹰眼发出请求的瞬间——
一只沾满黑褐色粘液、指甲尖锐发绿的手，悄无声息地从他们身后半塌的楼梯口伸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几只动作异常迅捷、肢体扭曲但协调的灰烬者，如同壁虎般沿着残破的墙壁和天花板，悄无声息地爬进了顶层！它们的眼睛闪烁着浑浊的、带着捕食者狡黠的幽光，显然是被刚才两人的声音和无线电的轻微电磁信号吸引而来！
石头后……后面！！！
石头猛地回头，瞳孔瞬间缩紧，发出凄厉的警告！
但已经太迟了！
一只如同猿猴般修长敏捷的灰烬者，从天花板上猛地扑下，腐烂的利爪带着腥风，直抓鹰眼的后颈！另一只则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正在抓枪的石头！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这两个窥视龙巢的人类！
***
金库内。
墨渊巨大的头颅从林晓晓身上抬起。外面的尖叫和突然爆发的打斗声（灰烬者袭击侦察兵）穿透门缝，再次打断了他的“研究”。
聒噪。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充斥了他的竖瞳。这些蝼蚁，无论大小，无论死活，都在不断地侵扰他的领地，打断他的思绪。
他需要一个更安静、更封闭的环境，来弄清楚爪边这个“异物”的奥秘。
墨渊巨大的龙翼缓缓张开，笼罩了林晓晓所在的那个角落。他低下头，对着昏迷的小女孩和她身旁那张染血的照片，再次喷出一股灼热但控制得极其精妙的龙息。这股气息并非毁灭性的龙炎，而是一种带着极高温度和硫磺气息的气流。
呼——
气流卷起地上散落的、未被龙威完全吹散的钞票，如同被无形的旋风操控，精准地覆盖向昏迷的林晓晓。厚厚的、苍白脆弱的纸钞一层层落下，轻柔（相对而言）却严密地将她瘦小的身体完全包裹、掩埋起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鼓起的“纸茧”。只有那张染血的照片，没有被完全覆盖，一角露在“茧”外，照片上阳光灿烂的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筑起一个临时的、隔绝的“观察室”。
做完这一切，墨渊巨大的身躯转向那扇扭曲变形的合金大门。门外，人类的尖叫和灰烬者的嘶吼混杂在一起，如同恼人的蚊蝇嗡鸣。他金色的竖瞳中，冰冷的杀意如同熔岩般翻涌。
是时候彻底清理一下门口的污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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