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那低沉如闷雷滚过的声音,在金库空旷死寂的空间里回荡,每一个音节都震得空气嗡嗡作响,震得散落的钞票瑟瑟发抖。
墨渊蝼蚁……你的血……闻起来……不太一样
这声音并非询问,更像是一种冰冷的陈述,一种对异常现象的确认。然而,对于蜷缩在冰冷钞票堆旁的小女孩来说,这声音本身便是最恐怖的雷霆,是深渊本身张开了巨口。
小女孩——林晓晓,琥珀色瞳孔中的恐惧已经凝固,像被冰封的湖面。她瘦小的身体在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中达到了极限,紧绷的神经如同被拉断的琴弦。一股温热的液体,带着孩童无法控制的羞耻和更深的绝望,浸湿了她破旧裤子的裆部,在冰冷的地面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尿液的微弱气味混入金库浓重的血腥、腐败和尘埃的气息中。这气味更加“鲜活”,带着生命体在极端恐惧下的生理反应,瞬间被墨渊敏锐无比的感官捕捉到。
他覆盖着漆黑鳞片的鼻翼两侧,细密的鳞片再次微微开合,如同精密的探测仪。那股先前吸引他的、微弱却纯净的生命气息,此刻被恐惧的汗味、失禁的尿臊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几乎被绝望淹没的悲伤所覆盖。但核心的那一丝“不同”,依然顽固地存在着,如同污浊泥沼里挣扎冒头的一株嫩芽。
墨渊巨大的金色竖瞳微微眯起,熔金般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探针,扫过林晓晓因恐惧而惨白的小脸,扫过她因用力攥紧照片而指节发白的小手,扫过她裤子上那片深色的湿痕。他无法理解这种渺小生物如此剧烈的反应。在他的认知里,恐惧应当驱动逃跑或攻击,而非这种……僵直和失控。这蝼蚁的反应,比那些只知道撕咬的“污秽”更让他感到……费解。
林晓晓的世界只剩下那双巨大的、燃烧着冰冷火焰的金色眼睛。每一次心脏的跳动都沉重得像是要冲破胸腔,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楚。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连恐惧本身似乎都因为过度而麻木了。唯有手心那张被汗水、血渍和泪水模糊了的全家福照片,还残留着一丝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温暖触感。那是她与这个世界最后、也是唯一的联系。照片上爸爸妈妈的笑容,此刻在巨大的龙瞳阴影下,显得那么遥远,那么虚幻,如同上辈子的一场梦。
墨渊巨大的头颅又向前探了半分。他并非要攻击,只是纯粹地靠近观察。然而,这个动作对林晓晓来说,无异于死神的镰刀挥落。极致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她脆弱的精神上。
林晓晓呜……
一声细若游丝、濒死幼兽般的呜咽终于冲破了被恐惧扼住的喉咙。这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充满了令人心碎的绝望。紧接着,她眼前一黑,瘦小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旁边倒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散落着钞票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轻响。那张染血的照片从她无力松开的小手中滑落,掉在沾染了尿液的污秽地面上。
她晕了过去。
金库内陷入了更深的死寂。只有墨渊低沉悠长的呼吸声,如同熔炉鼓风,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他金色的竖瞳凝视着那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彻底失去意识的渺小躯体。困惑感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加深了。
她……死了?
墨渊的感知清晰地告诉他,那微弱的心跳和呼吸依然存在,虽然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但并未熄灭。她只是……因恐惧而崩溃了。就像被龙威直接碾碎精神力的弱小生物。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感,第一次在墨渊古老的意识中滋生。他需要清理这片污秽的空间作为巢穴,但这个散发着“不同”气息的渺小活物,却成了一个突兀的、无法被简单归类的障碍物。直接清除?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但那股气息……还有那蝼蚁手中紧握的东西(他瞥了一眼地上的照片)……似乎蕴含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属于蝼蚁文明的碎片信息。
就在墨渊的思绪如同冰冷湍流般涌动时,金库外,扭曲变形的合金大门缝隙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金属摩擦声。
***
中央银行大楼的废墟之上,距离那扇向内凹陷、如同被巨神之拳击中的金库大门约百米远,一栋半塌的办公楼顶层。
两个穿着迷彩服、脸上涂抹着污泥油彩的男人,正如同壁虎般紧贴在破碎的窗沿后面。他们是“铁壁堡垒”的侦察兵,代号“鹰眼”和“石头”。
“鹰眼”的瞳孔在精良的军用望远镜后收缩到了极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手中的望远镜正对着金库大门那狰狞的裂缝,试图窥探门内那带来毁灭气息的存在。
鹰眼老天爷…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鹰眼那东西……就在里面……我看不到全貌,但……那个头……那个眼睛……”
他咽了口唾沫,喉咙发紧。
“石头”则用一把带高倍镜的狙击步枪充当观测镜,脸色同样苍白
石头热量信号……强得离谱!仪器都快爆表了!比我的见过的任何变异兽都要恐怖,十倍……不,百倍!
他调整着焦距,镜头扫过金库门口那条延伸至街道尽头的恐怖熔岩沟壑。沟壑边缘的混凝土和金属仍在微微发红,滋滋作响,散发着肉眼可见的热浪扭曲空气。
石头看到那条‘路’没?就是它降落时喷出来的……瞬间……瞬间就没了……一整条街的灰烬者……
就在这时,金库内部,墨渊因为烦躁而微微移动了庞大的身躯。仅仅是尾巴尖无意识的扫动,碰触到了旁边一个沉重的金属货架。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金库深处传来,仿佛整栋建筑都在呻吟。厚重的金属货架如同纸糊的玩具般扭曲变形,轰然倒塌,砸在地上,激起漫天尘埃。
鹰眼它动了!
鹰眼差点惊叫出声,望远镜差点脱手。
鹰眼里面……有动静!很大的动静!
石头的手指死死扣着扳机护圈,指节发白
石头妈的……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堡垒那边怎么说?
鹰眼还能怎么说?‘移动天灾’!最高威胁等级!雷顿老大让我们不惜一切代价确认它的动向和……可能的弱点。
鹰眼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石头弱点?看看那条熔岩沟!看看那扇门!什么武器能伤到这种东西?
就在两人被金库内的动静惊得魂飞魄散时,一阵新的、更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从下方的街道传来。
灰烬者嗬……嗬嗬……嗬嗷——!
那是灰烬者的嘶嚎。最初是零星的,带着被惊扰的狂躁,很快,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汇聚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浪潮。墨渊先前降临时的威压和龙炎爆发产生的巨大能量波动,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吸引了更远处、数量更为庞大的尸群。它们被那强大的“生命热源”所吸引,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的废墟巷道中涌出,汇聚成一股股污浊的洪流,朝着中央银行大楼的方向疯狂涌来!
石头糟了!
石头猛地调转枪口,看向下方街道。只见黑压压的尸潮如同腐烂的潮水,正漫过废弃车辆,挤塌摇摇欲坠的墙壁,朝着金库大门的方向涌来。
石头尸潮!被那东西吸引过来了!数量……太多了!
鹰眼也看到了那令人绝望的景象
鹰眼它们要去送死吗?
鹰眼还是……那怪物在里面,对它们有致命的吸引力?
尸潮越来越近,腐烂的恶臭几乎要飘上高楼。最前排的灰烬者已经冲到了金库大门前那条仍在散发着高温的熔岩沟壑边缘。它们似乎对高温有些畏惧,发出焦躁的嘶吼,但后方源源不断涌来的压力,让它们如同下饺子般,不断有灰烬者被挤落进那滚烫的岩浆中,瞬间化作一团腾起的、散发着恶臭的黑烟和燃烧的残渣。但更多的灰烬者踩着同类的焦尸,或者从沟壑两侧绕过,继续扑向那扇扭曲的、散发着令它们疯狂气息的金库大门!
砰砰!砰!
灰烬者们用腐烂的头颅、残肢,疯狂地撞击着厚重的合金大门。虽然大门向内凹陷扭曲,但本身的材质和厚度依旧惊人。撞击声沉闷而密集,如同无数重锤敲打着破鼓,在金库内部产生嗡嗡的回响。门框周围的混凝土结构簌簌落下灰尘。更有一些攀爬型的灰烬者,试图用锋利的指甲抠进门缝,或者沿着墙壁向上爬行,寻找其他入口。
***
金库内。
那持续不断的、沉闷而疯狂的撞击声,如同无数只肮脏的爪子抓挠着墨渊的神经。这聒噪的污秽,竟敢打扰他的领地?竟敢冲击他选定的巢穴?
冰冷的怒火瞬间压倒了那丝因小女孩而产生的困惑和烦躁。金色的竖瞳中,熔金般的火焰骤然升腾,冰冷的漠然被纯粹的暴戾所取代。
墨渊吼——!!!
一声低沉到极致、却蕴含着毁灭性力量的龙吼从墨渊的胸腔深处爆发!这吼声并非为了攻击,而是纯粹的威压释放,是至高存在的愤怒咆哮!
无形的冲击波以墨渊为中心轰然炸开!
轰!
金库内如同引爆了一颗空气炸弹!散落满地的钞票如同遭遇了十二级飓风,瞬间被狂暴的气流卷起,疯狂地旋转、飞舞,形成一场纸屑的暴风雪!厚重的金属架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再次被推得移位、变形!墙壁上的灰尘被彻底震落,露出冰冷的金属底色!
这恐怖的龙威穿透了厚重的合金大门,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门外疯狂撞击的尸潮之上!
噗!噗!噗!
距离大门最近、最密集的一圈灰烬者,它们的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般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腐烂的脑浆和黑色的粘稠血液混合着碎骨四处飞溅!稍远一些的灰烬者,则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身体猛地一僵,然后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七窍流血,肢体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它们体内脆弱的病毒结构,在绝对的力量威压面前,瞬间崩溃!
整个尸潮的前锋,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死亡之墙,瞬间清空了一大片!只剩下满地狼藉的破碎尸体和粘稠污血。后面的灰烬者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本能的恐怖震慑住了,冲击的势头猛地一滞,发出混乱而惊恐的嗬嗬声,一时间竟不敢再上前。
金库内,狂暴的气流渐渐平息。漫天飞舞的钞票如同灰烬般簌簌落下,覆盖了地面,也覆盖了角落里昏迷不醒的林晓晓瘦小的身体,只露出她苍白的小半张脸和散乱的头发。那张染血的全家福照片,被气流吹到了离她稍远一点的地方,正面朝上,照片上阳光灿烂的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墨渊巨大的金色竖瞳缓缓扫过一片狼藉的金库,最终定格在那个被纸钞半掩的小小身影上。龙威爆发之下,连坚固的金属都为之扭曲,但这个渺小的、毫无力量的蝼蚁……她微弱的生命气息竟然还在顽强地跳动?虽然更加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并未熄灭。
他清晰地感知到,刚才那足以碾碎灰烬者大脑的龙威冲击波,在接触到这渺小蝼蚁的身体时,仿佛被一种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无形屏障……或者说,是被她本身那股奇异的“干净”气息所稀释、中和了?就像是污浊的洪流遇到了一块顽固的、未被污染的石头。
困惑,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墨渊的意识。这蝼蚁……她的存在本身,似乎就违背了他对这个污秽世界的认知逻辑。
他巨大的头颅垂下,熔金般的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中,如同两盏探照灯,穿透飘落的纸屑,沉沉地、专注地凝视着那个昏迷不醒、被钞票掩埋了大半的人类幼崽。金库外,尸潮在短暂的停滞后又开始蠢蠢欲动,发出压抑的低吼,但此刻,它们似乎不再是墨渊关注的重点。
巢穴之中,一个他无法理解、也无法归类,甚至本能地排斥却又无法忽视的“异物”,正静静地躺在那里。这感觉,比面对外面成千上万的污秽蝼蚁,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难以名状的烦躁和……好奇。
他需要一个解释。至少,需要弄清楚这“异物”到底是什么,以及……它为何能抵抗他的威压。
墨渊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张掉落在不远处的、染血的彩色照片上。照片上,那个笑容灿烂的小女孩,正隔着纸屑和尘埃,与昏迷的本体,以及冰冷的龙瞳,构成了一幅诡异而沉默的三角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