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作画

雨滴在玻璃天窗上蜿蜒成透明的蛇，祁煜的画笔悬停在画布前微微颤抖。当我数到第七次深呼吸时，那滴蓄势已久的钴蓝颜料终于坠落，在我的肖像裙摆上晕开一片星空般的深蓝。

林晚星这是今天第七次重画了。

我轻声说，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内侧——那里有块硬币大小的皮肤正在褪色，像被漂白剂浸泡过的旧照片。三天前发现这个异状时，祁煜的瞳孔骤然紧缩成针尖，却只是用拇指重重碾过那块皮肤说：

祁煜命运开始标记你了。

他指尖的温度比往常低了至少三度。

喀嚓！

祁煜突然折断画笔的声音让人浑身一颤。断裂的木刺扎进他虎口，渗出蓝得发黑的液体。

祁煜光影角度错了。

他抓起松节油瓶直接浇向画布，未干的颜料立刻扭曲成诡异的紫罗兰色，

祁煜火灾阴影应该再偏左15度。

我抓住他那沾满颜料的手腕，触到皮肤下不规则的脉搏跳动。那些青灰色的血管像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已经蔓延到他小臂内侧。让我想起昨天半夜惊醒时，看见祁煜站在洗手间的蓝光灯下，正用刮刀剔除掌心半透明的皮肤。

窗外骤雨初歇，一束阳光穿透云层，照亮墙角那排"未来画作"——十二幅不同版本的死亡场景构成残酷的蒙太奇：溺毙时漂浮的发丝像水母触须，坠楼途中被风吹起的衣角，车祸前挡风玻璃上凝结的霜花...最新那幅显示四天后画廊坍塌，我手里攥着的采访稿被血浸透成深褐色，依稀可见"深海画廊秘密交易"几个字。

林晚星我们换个思路。

我突然夺过祁煜的调色板，铬黄色颜料甩在亚麻衬衫上，蘸满颜料的画笔在备用画布上划出刺眼的亮色，

林晚星既然画真实的未来会加速厄运...

林晚星那如果画假的呢？

画面上出现阳光充沛的咖啡厅，是我坐在落地窗边搅拌拿铁，奶油拉花是微笑的猫脸。窗外樱花纷飞，与死亡画作中同一时间点的坍塌场景形成荒诞对比。

祁煜的呼吸声突然消失。画室里只剩下雨水从屋檐滴落的声响，每一声都像秒针走动。

祁煜你知不知道干涉命运的代价？

他劈手夺回画笔时，笔杆上的裂痕划破掌心，滴落的血珠在画布上变成细小的蓝宝石。

林晚星从你第一次修改未来开始，代价就已经产生了。

我指向自己褪色的手腕，那里现在看起来像被擦除的素描线条。阳光突然偏移，照亮祁煜右手指尖——已经透明到能看见底下画布的纹理，像正在溶解的冰雕。

经过三小时十七分钟的拉锯战，我们终于达成危险的和解：祁煜用左手（那只从未画过预知画的、带着陈旧烧伤疤痕的手）绘制虚假场景，而我则负责记住每个细节。当画到我虚构的"平安夜约会"时，祁煜左手突然痉挛，钛白色颜料管在掌心爆裂，飞溅的色块在画布上凝成血滴状。

祁煜果然被排斥了...

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我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第一指节已经完全透明，能清晰看见底下画笔的木纹。

子夜十一点十七分，最后一幅虚假的"生日派对"场景完成时，整个电路系统发出垂死般的嗡鸣。黑暗降临的瞬间，我听见画架倒塌的声响，手碰到祁煜的后颈——那里的温度低得不似活人，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快速蠕动。

祁煜能力反噬...

他的声音像是从深水里传来，带着气泡破裂的杂音。

应急灯亮起时，我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所有"真实未来画"的死亡场景都发生了变异：火灾受害者变成焦黑的骨架摆出舞蹈姿势，坠楼画面里多出无数双向上伸展的手，而最新那幅画中，我的尸体旁赫然站着透明化的祁煜，他的嘴唇正在我的额头上形成半个冰晶状的吻。

祁煜突然弯腰咳出一团靛蓝色丝絮，那些物质在地板上扭动如活物。

祁煜明天去找钟师兄。

他用袖口擦嘴，却把半边脸抹成诡异的蓝，

祁煜现在我们需要——

砰！

钢化玻璃爆裂的声响中，一支弩箭擦过我的耳畔，将我的发丝钉在画架上。

箭尾绑着的展览邀请函正在渗出暗红色液体："最后的机会，9月15日23:17，带她来换你的自由。"落款处莫里斯的印章像凝固的血痂。

当我拔出弩箭时发现，箭杆上刻着精确到分钟的刻度线——每道刻痕都对应一幅死亡画作的倒计时。最新那道旁边刻着LWX——我名字的缩写，墨迹还未全干。

林晚星看来我们的把戏...

我试图用玩笑掩饰颤抖，却被祁煜拽过手腕。

他咬破指尖（流出的血是星空蓝），在我褪色的皮肤上画了只振翅欲飞的蝴蝶，颜料在黑暗中发出幽蓝荧光。

祁煜虚假的未来需要真实的锚点。

他呼吸里的松节油味混着铁锈气息，

祁煜只要荧光还在...

话音未落，整面墙的未来画作同时自燃，青蓝色火苗中浮现出无数个正在融化的祁煜。

在消防警报的尖啸声里，我看清最后化为灰烬的那幅画：完全透明的祁煜跪在我的尸体旁，折断的画笔刺穿了自己心脏位置，那里开出一朵闪着磷光的蓝色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