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融化的蜂蜜般黏在窗帘上。我细细数着祁煜睫毛投下的阴影——那些细碎的阴影像老式电影放映机的齿孔,每一帧都记录着昨夜火焰未能焚尽的记忆。
我手腕内侧的羽毛纹身正在发热。当第一缕阳光照到纹路末端时,整片羽毛突然翻转变形,化作一个微小的沙漏图案,上层的金红色砂粒无声坠落。
祁煜六十三小时。
祁煜我们还有六十三小时。
祁煜的声音从浴室传来,混着水流击打陶瓷的声响,
磨砂玻璃映出他轮廓模糊的身影。林晚星看见有银蓝色的光正从他脊椎处渗出,在背部皮肤上勾勒出机械齿轮的纹路——那是昨夜新生的印记,每个齿槽里都流动着不同颜色的液体。
水声戛然而止。祁煜裹着浴巾走出来时,带出一阵松节油与血混合的气息。他左肩的齿轮纹身缺失了一角,露出皮下闪烁的虹光。
林晚星你的背......
祁煜时间锚点。
祁煜每消耗一小时,齿轮就会磨损一格。
他抓起我印着沙漏的手腕按在自己心口,
我们的皮肤相触处迸出细小的火花。我突然看见幻象:七十二个平行时空的碎片如万花筒般旋转,每个碎片里都有个正在消失的祁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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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廊地下三层藏着祁煜从未示人的实验室。
解剖台上摆着七个培养皿,分别浸泡着不同颜色的组织样本。林晚星认出那是黑雨衣的颜料管触手——昨夜时间倒流时,祁煜竟然偷偷截留了战利品。
祁煜看这个。
他戴上橡胶手套,镊子尖端挑起一缕靛蓝色纤维,
祁煜记忆存储层。
显微镜下,颜料纤维呈现出不可思议的结构:外层是半透明的晶体管,内里包裹着无数微型画框,每个画框里都有一幅动态的预知场景。
最中央的画框显示着此刻的实验室,但画面里的祁煜胸口插着半截调色刀。
祁煜他们在所有时间线都埋了杀招。
祁煜突然关闭显微镜光源。黑暗中有三根颜料管自动浮空,排列成倒三角形,
祁煜这是父亲最爱的构图方式。
我这才注意到,实验室墙上的污渍拼凑起来,竟是幅巨大的《最后的晚餐》仿作。而祁煜站在犹大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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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报声撕裂寂静时,祁煜正在给我演示颜料共振。
试管架上的颜料突然沸腾,钴蓝与镉红像有生命般冲出容器,在空中扭结成DNA螺旋状。
整面标本墙的玻璃同时爆裂,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眼球标本全部转向同一个角度——盯着我左手无名指。
祁煜他们找到缺口了。
祁煜扯开衬衫。他胸口的齿轮纹身正以两倍速旋转,溢出的虹光在皮肤表面形成保护膜,
祁煜是婚礼戒指。
我怔住了。我根本没有婚戒,但左手无名指上确实有道淡白色的环状痕迹——像是某个被抹除的时间线留下的疤痕。
通风口灌进腥甜的风。数以万计的颜料管从管道涌出,像彩色蛛群般爬满天花板。它们开始同步震颤,演奏出肖邦的《葬礼进行曲》。
祁煜突然咬破自己的手腕,将血甩向半空。血珠凝固成细小的棱镜,折射出的光线在墙面烧灼出焦黑的五线谱
祁煜抓紧我。
祁煜我们要跳进颜料里。
他搂住我的腰冲向标本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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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进《最后的晚餐》壁画那一刻,我体会到了什么叫被绞碎重组的感觉。
我的视网膜上同时映出十二种色彩体系:梵高的癫狂黄、葛饰北斋的浪花青、敦煌壁画的剥落金......这些颜色具象成食人鱼般的生物,啃噬着我与祁煜之间连接的光丝。
祁煜别看颜色!
祁煜找没有阴影的地方!
祁煜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在混沌中抓住一缕稳定的白光。那光芒来自祁煜背部——齿轮纹身缺失的那一角,此刻正释放出纯净的初始色。
颜料海洋突然分层。上层是沸腾的诅咒之彩,下层却沉淀着晶莹的时光原浆。祁煜带着我向下俯冲时,我看见无数个过去的自己:
_五岁那年误触颜料桶的瞬间;
_十八岁美术联考时颤抖的笔尖;
_遇见祁煜前夜梦见的那场彩虹雨......
祁煜就是现在!
祁煜把你的颜色叫回来!
祁煜的齿轮纹身全部解体,化作虹桥贯穿我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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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尖叫中睁开眼睛。
我的虹膜变成了万花筒,每个棱面都反射着不同时间线的记忆。颜料生物在触及我皮肤的瞬间被同化,反而开始修补祁煜破损的齿轮纹身。
黑雨衣的本体终于现身——那是个由无数幅肖像画拼贴成的人形,每张脸都是不同年龄的祁煜父亲。
黑衣人你偷走了我的调色盘。
黑衣人现在我要回收所有颜料基因。
画中人举起由十二把调色刀焊接的巨刃,
祁煜的回应是将自己彻底解体。
他的身体碎成百万片马赛克,每片都映出我某个瞬间的色彩记忆。
这些碎片汇聚成洪流,冲垮了画中人手中的利刃。当最后一片马赛克嵌入敌人胸口时,整个颜料维度开始坍缩。
我在坠落中抓住两样东西:祁煜残余的齿轮核心,以及从自己眼眶里流出的——第一滴彩色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