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会议室的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档案室特有的寂静与尘埃。扑面而来的,是紧绷的空气、浓重的烟草味(显然有人刚掐灭不久)、以及一种无形的、带着硝烟余烬的压力。长条会议桌旁坐着几个人,主位上是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的秦文泷队长。他左手边是……
沈昭昭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韩沉。
即使低着头在看卷宗,那挺拔如松的坐姿,线条冷硬的下颌线,以及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都像黑暗中的光源,瞬间攫取了她的全部注意力——或者说,是触发了她高度戒备的警报。原主记忆中模糊的憧憬与恐惧,混杂着她对“原著”韩沉的认知,在胸腔里撞成一团乱麻。她迅速垂下眼睫,掩去所有情绪,努力将自己缩成一道不起眼的影子。
“秦队,档案室沈昭昭报到。”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拘谨,完美复刻了原主的状态。
“嗯,小沈,坐那边。”秦文泷头也没抬,指了指靠近门口、离核心区域最远的一个空位,“把桌上那堆现场照片和目击者口供按时间线和地点重新梳理归类,要快,条理要清晰。”他语速很快,显然案件压力极大。
“好的。”沈昭昭应声,快步走向指定位置,拉开椅子坐下,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她能感觉到几道目光短暂地扫过她,带着审视或纯粹的好奇,但很快又移开了。在这个精英云集、肩负重压的黑盾组核心圈,她这个档案室的小透明,实在引不起多少兴趣。
除了两道目光。
一道来自她斜对面的韩沉。在她推门而入的瞬间,他抬了下眼皮。那目光极快,像冰冷的刀锋掠过,带着洞穿一切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沈昭昭的后背瞬间绷紧,仿佛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她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资料,手指却有些发凉。
另一道……则来自她旁边。
“你好,沈警官。”一个温和清润的声音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和专业人士的礼貌。
沈昭昭几乎是屏住呼吸转过头。徐司白。他就坐在她旁边的位置,穿着干净的白大褂,金丝眼镜后的眼眸清澈含笑,正温和地看着她,仿佛只是在问候一位新同事。他面前摊开着法医报告和几张放大的物证照片。
“徐…徐法医。”沈昭昭迅速低下头,掩饰瞬间加速的心跳。不是心动,是惊悸。她知道眼前这个人完美皮囊下藏着怎样一个扭曲疯狂的灵魂。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您好。”
徐司白似乎没察觉她的异样,只是微微一笑,便重新将注意力投向自己手中的报告。但沈昭昭的余光瞥见,他那握着钢笔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尖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沈昭昭深吸一口气,将全部心神投入到面前堆积如山的资料里。现场照片触目惊心:三起失踪案,受害者都是20-25岁的年轻男性,被发现的地点都位于城市边缘废弃的工业区,身体被以某种怪异扭曲的姿态摆放,周围散落着新鲜的、完整的七叶草。照片清晰地捕捉到了受害者脸上凝固的、混合着恐惧与茫然的痛苦表情,以及……那被刻意放置在胸口或额头的一片七叶草。
目击者的口供杂乱无章,大多集中在受害者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点,描述也模糊不清。
会议室的讨论声嗡嗡作响,围绕着可能的作案动机、嫌疑人范围、作案规律争论不休。
“模仿犯!手法太粗糙了,跟三年前那个‘园艺师’的案子很像,但细节又对不上!”一个声音洪亮的警官(沈昭昭认出是黑盾组的唠叨,真名罗伟)拍着桌子。
“受害者之间毫无社会联系,随机性很强,像是无差别作案。”冷面(冷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但带着困惑。
“关键在那七叶草!”秦文泷揉着太阳穴,“凶手在传递什么信息?挑衅?还是某种仪式?”
韩沉一直沉默着,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目光深邃,仿佛在脑海中重构着犯罪现场。他偶尔开口,提出的问题总是直击要害,让争论瞬间安静下来。
沈昭昭强迫自己忽略这些声音,也忽略身边徐司白温和的存在感。她像一个最精密的扫描仪,将一张张照片、一行行口供信息高速输入大脑。受害者的职业(学生、推销员、酒吧服务生)、失踪时间(都是深夜)、最后出现地点(酒吧街后巷、24小时便利店外、网吧门口)……现场遗留的痕迹(微量的特殊机油气味、某种廉价香水的残留、受害者挣扎时指甲缝里的暗红色纤维)……七叶草摆放的位置和状态(叶片完整无缺,新鲜得像是刚从植物上摘下,摆放角度有微妙的差异)……
杂乱的信息碎片在她脑中飞速旋转、碰撞、组合。犯罪心理学的知识库被瞬间激活,结合她对“原著”中字母团早期行为的模糊记忆(一种近乎直觉的侧写辅助),一个模糊但极具指向性的轮廓开始在她意识深处凝聚成形。
……不是无差别……他在挑选符合他心中某种“意象”的猎物……年轻、迷茫、带着点都市边缘的颓废气息……像是……未完成的雕塑泥胚……
……七叶草……不是挑衅……是“签名”……也是“祭品”……他在完成一件作品……虽然手法生涩……但仪式感强烈……追求一种病态的“完整”和“纯洁”……
……废弃工业区……是他的“工作室”……熟悉环境……可能在那里有据点……或者……曾经在那里工作/生活过……
……特殊机油……某种老式印刷机?或者……汽修厂?……香水……廉价,但特定品牌,女用……目标有女性关联者?或者……他自身心理投射?……暗红纤维……像是……某种工作服?……
沈昭昭的指尖无意识地在一张现场照片上划过,停在了受害者手腕上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忽略的约束痕迹上。那不是绳索或手铐留下的,更像是……某种宽布条?而且角度非常别扭,似乎施暴者当时处于一个……
“不对。”一个极轻的、近乎自言自语的声音从沈昭昭唇边逸出。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她,包括一直低着头的韩沉和旁边看似专注的徐司白。
沈昭昭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竟然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她瞬间感觉脸颊发烫,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资料堆里。原主胆小怕事的形象差点崩了!
“什么不对?小沈同志,你有发现?”秦文泷皱着眉看过来,语气带着一丝探究,但没有责备。
“我……”沈昭昭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一个合理的、符合“档案室文员”身份的借口,“我……我就是觉得……这个勒痕……好像……跟之前看过的卷宗里……有个案子有点像……”她声音越说越小,带着明显的不确定和慌乱,完美扮演了一个“偶然发现一点小问题又怕说错”的新人。
“哦?哪个案子?”秦文泷追问。
“就是……就是去年那个……那个仓库盗窃案……嫌疑人用来捆东西的……好像是……打包用的那种……加厚涤纶带……”沈昭昭“努力回忆”,磕磕巴巴地说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案子。
唠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沈同志,你这联想力够丰富的啊!盗窃案跟连环失踪杀人案能一样吗?那带子勒痕能一样才怪了!”会议室里响起几声善意的轻笑,气氛缓和了一些。
秦文泷也无奈地摇摇头:“专心整理资料吧,别分心。”
沈昭昭如蒙大赦,赶紧低下头,心脏还在怦怦直跳。她知道自己刚才的掩饰很拙劣,但至少暂时糊弄过去了。然而,她没看到的是:
韩沉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沈昭昭低垂的发顶,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审视。刚才那声“不对”,虽然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感,和她此刻表现出的怯懦慌乱,形成了一种微妙的矛盾。他见过太多人,直觉告诉他,这个档案室的小警员,似乎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徐司白镜片后的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他状似无意地翻过一页报告,视线扫过沈昭昭刚才手指停留的那张照片——手腕的约束痕迹。他的唇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带着一丝发现新玩具般的兴味。她看到了?一个档案室文员,竟然注意到了这个连经验丰富的刑警都忽略的细节?有趣。非常有趣。那份纯粹的好奇心(他如此解读)和潜藏的敏锐,像一道微弱却纯净的光,瞬间穿透了他精心维持的温和表象,触及了他内心深处对“特殊样本”的贪婪渴求。指尖的颤抖,这一次清晰地传递到了笔尖,在报告的空白处留下了一个微小的墨点。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年轻警员(周小篆)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脸色煞白:“秦队!韩神!不好了!第四起!刚刚接到报案,城西老印刷厂!受害者……受害者被发现了!现场……现场也发现了七叶草!而且……这次凶手留了东西!”
“什么?!”秦文泷猛地站起。
韩沉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
徐司白也抬起了头,脸上露出“凝重”和“关切”。
“走!立刻去现场!”秦文泷当机立断。
会议室瞬间忙碌起来,所有人都开始快速收拾东西。沈昭昭也赶紧起身,准备默默退回档案室这个安全港。风暴中心,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沈昭昭。”秦文泷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沈昭昭脚步一顿,心沉了下去。
“你也一起去。”秦文泷看着她,眼神复杂,“带上你整理好的资料,路上看。你对之前的卷宗熟悉,也许……能帮上点忙。”他显然还惦记着她刚才那句“不对”和“卷宗联想”,哪怕觉得不靠谱,此刻人手紧缺,任何一点可能的线索都不能放过。
沈昭昭:“……”
她感觉那道冰冷的(韩沉)和那道温和却让她毛骨悚然的(徐司白)目光,再次聚焦在了自己身上。万人迷而不自知的地狱级副本,第一幕——血腥的现场,正式向她敞开了大门。
---
场景转换:城西废弃印刷厂
浓重的铁锈味、油墨残留的刺鼻气味、以及……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在阴冷潮湿的空气中,构成了凶案现场令人窒息的前调。
警戒线外警灯闪烁,将破败的厂房外墙映照得光怪陆离。黑盾组众人面色凝重地穿过警戒线。沈昭昭跟在最后,努力控制着自己生理性的不适和内心翻涌的寒意。她不是没见过血腥,但直面这种带着强烈仪式感和施虐意味的现场,冲击力远超卷宗上的照片。
现场中心,惨白的勘查灯照亮了一切。
一个年轻男性以极其扭曲的姿势跪伏在地,头颅被强行扭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面朝入口方向,空洞的眼睛大睁着,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他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手腕处赫然缠绕着几圈暗红色的、边缘粗糙的涤纶带——与沈昭昭在照片上注意到的痕迹材质吻合!一束新鲜的、沾着露水的七叶草,被精心地塞在他微微张开的嘴里。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受害者身前的地面上,用受害者的鲜血,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符号——一个扭曲的、未完成的字母,依稀像是……一个草写的“A”?
“是A!”唠叨倒吸一口凉气,“字母团?!他们盯上这个案子了?还是……这就是他们干的?!”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字母团,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最深的恐惧和不可预测的疯狂。
韩沉已经蹲在了尸体旁,戴着手套的手极其专业地检查着约束带、伤口、以及地面的血字。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无比冷峻,眼神专注得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
徐司白也走上前,他的动作优雅而精准,开始初步检查尸体状况,声音依旧温和冷静地向助手指示着拍照和取样点,仿佛眼前只是一件需要修复的“艺术品”。
沈昭昭站在稍远的地方,强迫自己冷静观察。她的目光像最精密的雷达,扫过现场的每一个角落:地面杂乱的脚印(大部分已被覆盖)、墙角堆积的陈旧印刷滚筒、散落的褪色油墨罐、天花板上垂下的断裂电线……以及,受害者脚边不远处,一小片被踩进泥污里的、不起眼的淡黄色花瓣。
那花瓣……很熟悉。是……迎春花?
就在这时,负责痕检的警员报告:“韩神,约束带初步检测,就是市面上常见的加厚工业涤纶打包带,很多地方都用,暂时无法溯源。地面血字……手法很生疏,像是模仿,但模仿得很拙劣。”
“模仿?”韩沉站起身,锐利的目光扫视全场,“模仿字母团?还是模仿之前的凶手?”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沈昭昭的方向。
沈昭昭心念电转。之前的侧写在她脑中再次清晰:
*挑选特定意象的猎物(迷茫的年轻男性)……仪式感(七叶草签名/祭品)……追求“完整”与“纯洁”(扭曲的姿态,塞住嘴)……熟悉工业环境(废弃印刷厂)……特殊机油(老式印刷机?)……廉价女用香水……暗红工作服纤维……约束带(涤纶打包带)……*
再加上眼前这个拙劣模仿的“A”字,和那片被踩踏的迎春花瓣……
所有的碎片猛地拼合在一起!一个清晰得令人心悸的侧写瞬间成型!
她猛地抬头,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穿透力,清晰地响在压抑的现场:
“不是字母团!也不是模仿!是同一个人!他升级了!他在……学习!在进化!”
“那个‘A’不是签名,是……是‘学徒’(Apprentice)!他在向字母团‘致敬’,宣告他找到了‘导师’的路径!”
“他就在附近!他一定在看着我们!他需要观众的‘认可’!他还没完成他的‘作品’——他这次的目标,不是一个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如同聚光灯般,灼灼地钉在了沈昭昭身上!韩沉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和深邃,仿佛要剖开她的灵魂!徐司白检查尸体的动作也几不可察地顿住,缓缓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第一次褪去了所有的温和伪装,只剩下纯粹到令人胆寒的探究与……兴奋!
沈昭昭迎着这些目光,心脏狂跳,却不是因为恐惧(至少不全是),而是一种找到答案、揭穿迷雾的强烈冲动。她知道自己暴露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深吸一口气,指向厂房深处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堆满废弃机器的区域,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下一个受害者……或者他的‘导师候选人’,就在那里!他还没来得及转移!快!”
话音未落,那片黑暗的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仿佛被堵住嘴的呜咽!
韩沉反应快如闪电,拔枪就冲了过去,厉声喝道:“封锁所有出口!冷面,左边!唠叨,右边!秦队,掩护!”
徐司白也迅速起身,眼神复杂地看了沈昭昭一眼,随即对助手道:“保护现场!叫支援!” 自己也跟了上去,步伐依旧从容,却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急迫。
沈昭昭站在原地,看着瞬间动起来的众人,看着韩沉毫不犹豫冲入黑暗的背影,看着徐司白那意味深长的一瞥,感受着周围警员们投来的震惊、探究、甚至带着一丝敬畏的目光……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档案室幽灵”沈昭昭,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风暴中心的漩涡牢牢吸附,被最危险的目光所注视,也被迫散发出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致命吸引力的存在。
而她那句关于“学徒”和“导师”的精准侧写,如同投入深水的一颗炸弹,不仅将震惊黑盾组,更将顺着某些隐秘的渠道,传递到那个潜伏于黑暗、以字母为名的组织深处。尤其是那个代号“S”的男人,他精心挑选的“游戏”里,似乎闯入了一个比他想象中还要“完美”得多的意外变量。
万人迷而不自知的修罗场,在血腥与黑暗的背景下,正式拉开了序幕。所有人都将为她侧目,为她疯狂,为她而战——无论出于守护,还是出于毁灭与占有。而她,只想在这漩涡中,活下去。
--新的案件已在酝酿,更大的风暴正在聚集。沈昭昭的万人迷光环,在她浑然不觉中,已悄然照亮了黑暗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吸引着飞蛾,也吸引着恶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