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心月把钥匙插进锁孔时，指腹还残留着医院消毒水的微凉气息。推开门，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漫过积了层薄灰的鞋柜，把她疲惫的影子拉得很长。但是她看着刚刚宋亚轩给她的青柠汁就瞬间感觉不到累了。
热水器嗡鸣着注满热水，她脱力般靠在浴室门上，听着水流撞击瓷砖的声响。水温刚好漫过肩膀，带着水汽的热意一点点熨帖着紧绷的神经，鬓角的碎发被蒸得微卷，镜面上凝起的白雾里，她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触到眼下淡淡的青黑。
裹着浴巾出来时，客厅只开了盏落地灯。她没换家居服，就那么陷进沙发里，柔软的绒面陷下去一个浅浅的坑。茶几上摊着的病历本被风吹得掀动了两页，她伸手按住，指尖划过诊断栏里那行打印体小字，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磨出的毛边。窗外的路灯透过纱帘渗进来，在纸页上投下模糊的光斑，她就那么趴着，直到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晚上十一点五十。
卧室的窗帘拉得很严实，黑暗里能听见空调运转的低鸣。她把病历本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封面朝上，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远一点。被褥带着阳光晒过的干燥气息，她蜷缩成一团，把脸埋进枕头里，直到呼吸渐渐平稳，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水汽。
凌晨五点半，床头的闹钟像颗定时炸弹般炸开，尖锐的“叮叮”声刺破窗帘缝隙漏进来的微光。苏心月几乎是弹坐起来的，额前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这已经是她连续第三周每天第一个到科室了。以前从来不上早班到现在天天上早班。
换衣服时手指都在发颤，白大褂第三颗纽扣卡了三次才扣上。走廊里的声控灯被她的脚步声催亮，消毒水味比往常更浓些，她摸出钥匙开科室门的动作，熟稔得连自己都心惊。
“苏医生！这边！”护士小李的声音带着急惶，推着治疗车在走廊那头挥手。监护仪的滴滴声格外刺耳，病床上的老太太嘴唇发绀，每一次呼吸都像扯着风箱，锁骨上的皮肤随之一张一瘪。
苏心月几步跨到床边，听诊器头刚贴上左胸，就听见那阵典型的舒张期隆隆样杂音，像被捂住的哨子在胸腔里闷响。她指尖按在患者桡动脉上，脉搏细促得像要挣开皮肤，“血压多少？”
“95/60，心率120，血氧88%！”小李报数的手都在抖。
苏心月掀开患者被子，脚踝处的凹陷性水肿触目惊心，按压下去的指印半天才慢慢弹起。“是二尖瓣狭窄急性发作，可能合并了急性肺水肿。”她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立刻推速尿20mg，吗啡3mg静脉缓推，准备无创呼吸机！通知超声科加急做心脏彩超，把BNP和凝血全套的条码先打出来！”
正在写交班记录的张医生猛地抬头——往常苏心月带教时，总会慢条斯理地给年轻医生讲解杂音特点，今天她甚至没看周围人一眼，眼神死死盯着监护仪上跳动的曲线，白大褂袖口卷到肘部，露出的小臂上还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老太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痰液带着粉红色泡沫，苏心月立刻侧身托住她的后背，同时冲护士喊：“床头摇高45度，双下肢下垂！”她的白大褂下摆蹭到床沿的呕吐物也没在意，直到呼吸机面罩扣在患者脸上，看到血氧数值缓缓爬到92，才终于松开紧抿的嘴唇，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走廊里传来其他医生的脚步声，有人低声议论：“苏医生这阵子怎么回事？以前她最讨厌值早班，现在天天比保洁阿姨到得还早……”
苏心月没回头，只是伸手按了按眉心。白大褂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诊断书边角已经磨圆了，上面“主动脉瓣关闭不全，建议尽快手术”的字迹，像根针似的，日夜扎着她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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