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与逍遥无相见面已过三日,百里池瑶便已起身。铜镜中,她望着自己眼底淡淡的青黑,任由春桃将长发挽成简单的堕马髻,只别了一支素银簪。春桃捧着铜盆的手微微发抖:“姑娘,天还没亮透,您不多歇会儿?”
“睡不着。”百里池瑶披上灰布斗篷,将脸隐在宽大的兜帽下。踏出房门时,寒风卷着晨雾扑面而来,她下意识摸了摸袖中的银针。
又是熟悉的悦来茶馆。百里池瑶踏入时,木质地板在脚下发出熟悉的吱呀声。晨光透过蒙尘的窗纸,在柜台洒下几道细碎的光束。“哟,这么早。”逍遥无相斜倚在二楼栏杆上,折扇轻点栏杆发出清脆声响,“往日等那些达官贵人,都是日上三竿才起。”
“你也不是。”百里池瑶抬眸,目光扫过他腰间新换的流云纹玉佩,“若非有要紧事,谁愿与你这懒人周旋?”她拾级而上,裙摆扫过积灰的台阶,带起细微的尘雾。
逍遥无相折扇一合,敲在掌心:“别把话聊得这么死嘛。来,快到楼上来。”他转身时,百里池瑶瞥见他袖中若隐若现的牛皮纸卷,心脏猛地一跳——那定是调查结果。
二楼雅间弥漫着淡淡的茶香与檀香。逍遥无相慢条斯理地斟了两杯茶,琥珀色的茶汤在粗陶杯中轻轻晃动:“先说个有趣的事。你猜楚砚那小子的生母是谁?”
百里池瑶端茶的手顿住:“愿闻其详。”
“他娘本是安国公府厨房的厨娘,二十年前的某个雪夜,被安国公酒后……”逍遥无相故意拖长尾音,观察着她的反应,“更妙的是,楚砚出生那日,正巧是安国公嫡长子楚清的生辰。”
茶杯与茶盏相撞发出轻响。百里池瑶想起楚清看楚砚时若有若无的轻蔑,终于明白那份倨傲从何而来——庶子,还是个带着耻辱印记的庶子。
“所以呢?”她放下茶杯,“一个庶子费尽心机扳倒长平侯府,总不会只是为了出一口恶气。”
逍遥无相突然凑近,折扇挑起她一缕发丝:“聪明人。”
百里池瑶看着逍遥无相的动作,眼尾微挑,指尖顺着桌沿轻轻一滑,半寸长的银针已悄无声息抵住他手腕内侧的“阳溪穴”。她的力道拿捏得极巧,既让银针稳稳停在皮肤之上,又未真的刺破肌理,却足以让逍遥无相手腕一麻,折扇险些脱手。
“说话就说话,”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不要动手动脚。你这想撩人的技术,对我没用。”
逍遥无相挑眉,感受着手腕处的冰凉触感,非但没恼,反而低笑出声:“啧啧,还是这么暴脾气。行,算我怕了你。”他识相地挪开折扇,手腕微转便轻巧避开银针,动作间带着几分江湖人的利落。“你这人啊,就是无趣。”他撇了撇嘴,指尖敲了敲桌上的牛皮纸卷,“
他继续道“目前关于那个楚砚的身份就查到这么多,至于那个楚清嘛~”
“别卖关子。”百里池瑶指尖叩了叩桌面,银簪在晨光下划过冷冽的弧度,“再绕弯子,我可就拿你去填城西乱葬岗了。”
逍遥无相夸张地捂住胸口,折扇“啪”地展开遮住半张脸:“啧啧,最毒妇人心啊。行,我说——”他故意拖长语调,目光突然变得锐利,“你还记得当初楚清追杀你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怎么了?”百里池瑶狐疑道。
咳咳”逍遥无相道“他莫名其妙杀你是以为,你,听到了他的秘密。”
百里池瑶懵了“我?可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查了查你之前的行踪,发现在竹林时,楚清正和一个人谈话,你当时也许是路过,但是楚清误以为你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要赶尽杀绝呢。”逍遥无相道,“这就叫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可惜的是,我们并未打探到其他消息。”逍遥无相好似透露出一丝遗憾。
“无妨,多谢了。至少我已经知道他要杀我的原因了。”她缓缓起身,“我先走了。”
“慢走。”逍遥无相把玩着折扇,目送百里池瑶离开雅间。她裹紧灰布斗篷,脚步匆匆地穿过茶馆大堂,晨光在她身后拉出细长的影子。出了巷子,街市的喧闹声扑面而来,她却只觉得脑袋里像塞了团乱麻——楚砚的身世、楚清的追杀、秦青蘅的警告,还有那神秘男子腰间的“南宫”玉佩,无数线索纠缠在一起,让她一时理不出头绪。
不知不觉间,她竟走到了城南的珠香阁附近。这里是京城有名的香料集散地,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花草与树脂的香气。她正想找个地方歇歇脚,整理一下思绪,冷不防拐角处转出个人来,两人猝不及防地撞了个满怀。
“唔!”百里池瑶只觉得额头撞上了一片坚硬的胸膛,鼻尖萦绕着一股清冽的冷香,像是雪后松林混着墨汁的味道。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抬头正要道歉,却猛地愣住了。
眼前的男子身着一袭墨色锦袍,领口袖口用银线绣着暗纹,腰间系着那块眼熟的羊脂白玉佩,上面“南宫”二字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他身形挺拔,面容俊美得近乎凌厉,眉骨高挺,鼻梁笔直,薄唇紧抿着,正是那日在巷子里遇袭的神秘男子。此刻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比起前日的狼狈,已恢复了几分气度,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抱歉,你没事吧?”百里池瑶连忙道歉,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被撞歪的兜帽。
男子低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灰布斗篷和素净的衣着上短暂停留,随即移开,声音冷淡得像冰:“无事。”
“是你?”百里池瑶这才确认,“你的伤好了?”她记得那日他腹部的伤口血流如注,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下地行走。
男子似乎没料到她会认出自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漠然:“嗯。”他惜字如金,说完便要侧身绕过她离开。
“等等!”百里池瑶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上次……你的伤很重,真的没事了吗?”她想起那日他强撑着离开的背影,心里竟有些放心不下。
男子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只淡淡道:“与你无关。”
这话说得直白又冷漠,换作旁人,怕是早已拂袖而去。可百里池瑶闯荡江湖多年,什么冷言冷语没听过,反而觉得这人有些意思。她挑眉道:“怎么就与我无关了?我好歹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
男子终于缓缓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直视着她,带着审视的意味:“救命恩人?”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那日在巷子里,你不过是顺手为之,何必往自己脸上贴金。”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呢?”百里池瑶被他噎得有些哭笑不得,“就算是顺手,那也是救了你的命。再说了,我好心关心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男子看着她因为生气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眼中的冷硬似乎融化了一丝,却依旧语气平淡:“姑娘的心意,在下心领了。只是萍水相逢,不必过多牵扯。”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上次多谢姑娘相助。”虽然语气依旧生硬,但总算是道了谢。
“行吧,算你有理。”百里池瑶摆摆手,“不过我看你脸色还是不太好,是不是内伤还没好?需不需要我帮你看看?我对治伤也算有点心得。”她毕竟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基本的治伤草药和手法还是会的。
男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惊讶,又像是警惕。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不必了。姑娘的好意。”
男子再次头也不回地转身,墨色锦袍在巷口的穿堂风中扬起一角,转瞬便消失在蜿蜒的巷道里。百里池瑶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他就这么走了?我还想问问他叫什么名字呢?”她伸手理了理被撞乱的兜帽,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斗篷边缘的粗布纹路,“竟然能撞见他两次,说不定和他挺有缘,总能再撞见的,只是……希望下次不要这么丢人了。”
忽听得远处钟楼传来梆子声,她这才想起时辰。“话说回来,国子监的考核这么久了,想必已经考完,我们的成绩也该出了。”想到此处,她裹紧斗篷快步朝着城东走去。国子监与明雅堂毗邻,穿过两条热闹的市集街道,便能看见朱红大门上高悬的鎏金匾额。
尚未走近,便听见人群嘈杂的议论声。数十名世家子弟与贵女们围在贴榜的照壁前,或踮脚张望,或交头接耳。百里池瑶在人群外驻足,忽见一抹熟悉的翠色身影——春桃正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往榜单上瞧,发间的银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春桃!”她挤过人群唤道。
春桃闻声回头,脸上瞬间绽开惊喜的笑容:“姑娘!您可算来了!方才奴婢一眼就瞧见您的名字了!”说着,她拽着百里池瑶往榜单前挤,“您看!”
百里池瑶顺着春桃所指望去,只见“秦青歌”三字赫然列在榜首,字迹朱红醒目。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声:“这长平侯府的三小姐何时如此厉害?”“曾经她明明是垫底啊……”
“姑娘,您是第一名!”春桃激动得眼眶泛红,“连主考官都在说,您的策论见解独到,琴棋书画更是样样出众!”
百里池瑶望着榜单,指尖无意识划过冰凉的石壁。秦青歌的记忆与她自身的经历在脑海中交织,曾经在江湖中为求生计苦练的技艺,此刻竟成了替原主正名的利刃。她轻声道:“不过是侥幸罢了。”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笑。“侥幸?秦三小姐这话说得可真轻巧。”苏明萱分开人群走来,锦缎裙摆扫过地上的落叶,“莫不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百里池瑶转身,目光平静地迎上对方挑衅的眼神:“苏姑娘若觉得不公,大可以去主考官那里讨个说法。”她顿了顿,又道,“倒是苏姑娘,听说此次考核连前十都未进?”
苏明萱脸色骤变,刚要反驳,忽听人群骚动起来。“楚公子来了!”“是安国公府的楚清公子!”
百里池瑶抬眸,正见楚清身着月白锦袍,在一众侍从簇拥下缓步走来。他的目光扫过榜单,最终落在百里池瑶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秦三小姐深藏不露啊。”
“楚公子谬赞。”她微微屈膝行礼。
“秦三小姐谦虚了。”楚清唇角的笑意愈发深邃,桃花眼微微眯起,眼底却毫无温度,像淬了冰的琉璃。他上前半步,月白锦袍袖口的玄色暗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与百里池瑶记忆中悬崖边暗卫衣摆的纹路分毫不差。“明晚尚书府设宴,专为此次考核优异者接风。”
周围的贵女们发出低低的惊叹,苏明萱更是嫉妒得攥紧了帕子。百里池瑶却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楚清话里话外的暗示,像毒蛇吐信般令人不寒而栗。她垂下眼睑,长睫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楚公子说笑了,青歌不过是侥幸上榜,哪有什么妙处可言。”
“哦?”楚清挑眉,向前逼近一步,“三小姐何必过谦?”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就像三小姐‘侥幸’的这份运气,倒真是令人好奇呢。”
百里池瑶的心猛地一沉,指尖在袖中悄然握紧。楚清怀疑了!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抬起头时,脸上已换上恰到好处的迷茫:“楚公子此言何意?青歌听不懂。”
楚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笑出声来,那笑声清朗,却让人心头发冷。“罢了,”他退开一步,恢复了方才温文尔雅的模样,“是我唐突了。期待与三小姐明晚相见。”说罢,他转身离去,月白锦袍在风中扬起,像一面招展的白旗,却带着胜利者的姿态。
“姑娘,他……他是不是在威胁您?”春桃吓得脸色苍白,紧紧抓住百里池瑶的袖子。
百里池瑶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楚清离去的方向,眼神冰冷。
“我们走。”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无论楚清是何目的,她都必须小心应对。
“姑娘,您没事吧?”春桃担忧地看着她。
“我没事。”百里池瑶勉强笑了笑,“只是觉得有些累了。我们先回府吧。”
回到侯府,百里池瑶直奔秦修远的书房。秦修远正在看公文,见她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青歌,考核结果如何?”
“父亲,我中了榜首。”百里池瑶轻声道。
“真的?”秦修远眼中闪过惊喜,“太好了!我的青歌果然是最棒的!”他激动地站起身,想要拥抱女儿,却又想起什么,尴尬地收回手,“快坐下,累坏了吧?春桃,快去给姑娘沏杯热茶。”
百里池瑶与秦修远聊了聊便离开了,临走前秦修远提醒道明日的宴席,让秦青歌早些休息。
很快百里池瑶便睡下了。
时间飞快,转眼间就来到了京城贵人百官的宴席,这场宴席是皇帝亲自操办的,热闹非凡。“姑娘,奴婢给您打扮打扮。”春桃道。
春桃掀开雕花衣柜,取出那件压在箱底的石榴红蹙金双绣罗裙。裙身用南海进贡的云锦织就,石榴红的底色上,金线绣就的并蒂莲纹样在烛火下泛着流光,裙摆处还缀着细密的珍珠,随着衣料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这是秦青歌及笄时,长平侯特意请苏绣大师耗费三月制成的华服,原主只在侯府宴客时穿过一次,此后便因楚砚之事郁郁寡欢,再未染指。
“姑娘,这裙子衬您肤色。”春桃小心翼翼地抖开裙摆,珍珠流苏在青砖上划出一道柔亮的弧线,“奴婢再给您梳个朝云近香髻,配上老夫人赏的赤金点翠步摇,保准艳压群芳。”
百里池瑶望着镜中跃动的烛火,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珍珠。原主的记忆里,这件罗裙曾被楚砚赞过“如朝霞映雪”,可如今想来,那些温柔话语不过是淬毒的蜜糖。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步摇就换这支白玉兰吧,太招摇了不好。”她从妆奁深处取出一支素白玉簪,簪头雕琢的玉兰花苞上还凝着颗人工镶嵌的露珠,是秦青歌十五岁生辰时自己选的素净款式。
春桃愣了愣,随即了然地点头:“姑娘说得是,低调些好。”她利落地替百里池瑶挽起长发,乌发如瀑间,白玉兰簪静静卧在鬓边,与石榴红罗裙形成一种奇异的和谐,既明艳又不失清雅。当春桃将最后一颗珍珠耳坠戴上时,铜镜里的少女已然脱胎换骨——不再是那个蜷缩在绣房里的愁绪闺秀,而是眼底藏着锋芒、身姿挺拔的侯府嫡女。
“姑娘,您真美。”春桃看得呆住,手中的胭脂盒险些滑落。
百里池瑶扯了扯唇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上的并蒂莲纹:“走吧,别让父亲等急了。”
尚书府的宴席设在后花园的水榭。当长平侯府的马车停在府门前时,朱红宫灯下早已车水马龙。百里池瑶扶着春桃的手踏下马车,石榴红罗裙在夜色中如同一团跳跃的火焰,瞬间吸引了周遭的目光。
“那是长平侯府的三小姐?”
“听说她此次考核拔得头筹,真是……”
“嘘,楚公子在那边呢。”
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涌来,百里池瑶充耳不闻,目光却精准地捕捉到不远处的月白身影。楚清正与几位官员谈笑,察觉到她的注视,桃花眼微微一挑,举杯遥遥一敬,嘴角噙着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底却淬着冰。
“姑娘,我们进去吧。”春桃低声道,手指紧张地攥着她的衣袖。
穿过九曲回廊,水榭中央的宴席已是觥筹交错。皇帝尚未驾到,百官贵女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衣香鬓影,笑语晏晏。百里池瑶刚在角落的席位坐下,苏明萱便带着几个贵女走了过来,锦缎裙摆扫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哟,这不是秦三小姐吗?”苏明萱上下打量着她,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今日穿得这么‘素净’,是怕抢了谁的风头?”她身后的贵女们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百里池瑶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吹着浮沫:“苏姑娘说笑了。比起衣着,我更在意腹中是否有墨。”她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苏明萱,“毕竟,有些人就算穿得再华丽,也掩不住……”她故意顿住,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苏明萱脸色骤变,正要发作,忽听内侍高声喊道:“陛下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皇帝身着明黄常服,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步入水榭,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百里池瑶身上,微微颔首:“秦爱卿之女,果然名不虚传。此次考核拔得头筹,朕心甚慰。”
“臣女谢陛下谬赞。”百里池瑶屈膝行礼,声音不卑不亢。
宴席在歌舞声中拉开帷幕。宫女们鱼贯而入,献上精心编排的《霓裳羽衣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百里池瑶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席间,忽然在水榭西侧的廊柱旁捕捉到一抹熟悉的碧色衣角。那人斜倚着朱红廊柱,手中把玩着一枚羊脂白玉佩,正是那日在巷中遇袭的神秘男子。今夜他换了身碧色暗纹锦袍,领口袖口用银线绣着松针纹样,看似低调,衣料却是京城极少流通的雨前绸缎,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珍珠光泽。他微微垂眸,长睫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对周遭的喧嚣充耳不闻,仿佛这满堂笙歌都与他无关。
“是他?”百里池瑶端着酒盏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酒液在杯中轻轻晃漾。她记得这男子腰间的“南宫”玉佩,更记得他那日拒人千里的冷硬眼神。此刻他竟出现在皇帝亲设的宴席上,绝非寻常人物。
正思忖间,男子似有所感,抬眸望来。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恢复了惯常的淡漠,甚至还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那动作疏离又不失礼,倒让百里池瑶有些意外。
“姑娘在看什么?”春桃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小声嘀咕,“那位公子看着面生得很,不知是哪家的贵胄。”
百里池瑶尚未答话,忽听邻席的御史大夫捋须笑道:“陛下,方才臣还在与南宫世子说,此次明雅堂考核可谓藏龙卧虎……”
“南宫世子?”百里池瑶心中猛地一震。北朝姓南宫的世家屈指可数,能被称作世子的,唯有……她猛地想起逍遥无相曾提过的“北朝世子南宫渡云”,传说中那位常年镇守北疆、极少涉足京城的神秘人物!
皇帝闻言,哈哈笑道:“正是!渡云啊,你此次回京,可算给朕解了燃眉之急。”他朝碧衣男子招手,“来,过来让大家见见。”
南宫渡云不再倚柱,步履沉稳地走到殿中,身姿挺拔如松。他微微躬身行礼,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臣南宫渡云,参见陛下。”
“免礼免礼!”皇帝笑着摆手,“你这小子,打小就不爱说话。今日难得设宴,多饮几杯。”
南宫渡云淡淡应了声“是”,目光却再次扫过百里池瑶,在她鬓边的白玉兰簪上短暂停留,随即转向皇帝:“谢陛下赐宴。”
楚清端着酒杯走上前,笑容可掬地拱手:“原来是南宫世子,久仰大名。在下楚清,安国公府的。”
南宫渡云瞥了他一眼,眼神淡漠:“楚公子。”回应简短得近乎敷衍。
楚清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却很快恢复自然:“世子常年镇守北疆,想必对京城的风土人情不甚熟悉。若有需要,在下乐意效劳。”
“不必。”南宫渡云言简意赅,转而望向皇帝,“臣还有些军务,失礼了,臣先行告退。”
“欸,急什么?”皇帝挽留道,“先坐下喝杯酒。”
南宫渡云却坚持道:“臣不敢耽误,还请陛下原谅。”说罢,再次躬身行礼,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