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前线。
萧若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主帅营帐。
他铠甲上沾染的尘土与血渍尚未清理,也没有立刻卸甲,只是颓然地坐在案前。
帐内没有声响,唯有火盆中木炭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萧若风的脊背挺得很直,这是多年军旅生涯刻入骨子里的习惯。
但此刻,他的身形却透出一种难言的脆弱感,像一棵孤零零地立于荒原之中的青松,枝叶已被风雪压弯,随时可能倾倒。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遥远的童年。
那时母妃不得宠,他们母子三人在宫中只能小心翼翼地活着,寒冬总是格外的难熬。
记忆里那个雪下得特别大的冬天,他病了,病得奄奄一息,浑身滚烫,意识模糊。
母妃的陪嫁丫鬟用命请来了御医,御医看他病情严重,又见他们势微,百般敷衍推诿,是兄长……
是那个只比他年长几岁的兄长,在漫天大雪里,不顾身份,不顾严寒,跪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上,一下一下地给御医磕头。
是兄长的那一跪,他一句句的哀求,才换来了御医的施救,将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若无兄长的雪中跪求,世上早已没有萧若风。
泪水毫无预兆地从眼眶滑落,他紧紧地闭上了眼。
但是自己却没有保护好兄长。
萧若风的手微微颤抖着,探入铠甲内侧,取出了一样贴身珍藏的东西。
那是一枚素白的平安符,上面用金线绣着略显稚拙的平安二字。
他轻抚了抚手心的平安符,柔软温暖,仿佛还残留着当初乐清递给他时的温度,让他从中汲取到了暖意。
他好像又看到了她动人的笑靥出现在眼前,又听见了她悦耳醉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时的她眉眼弯弯,笑靥如花,笑着说这是贿赂,盼他平安。
如今,兄长罹难,天启巨变,自己背上了弑父谋逆的罪名,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枚小小的平安符,竟成了此刻唯一能给他些许慰藉的东西。
萧若风将平安符轻握在掌心,缓缓贴在胸口处,仿佛这样可以治愈他的心伤。
……
北境,路上。
离了暗河,玥卿并没打算在北离境内过多停留。
她掀开马车的窗帘一角,眸光淡漠地望向窗外。
时值春末,本该是万物滋长、生机盎然的时节,眼前的景象却是一片萧瑟,田野荒芜,村庄寂寥。
一路上,路旁不断出现踽踽前行的北离百姓,他们扶老携幼,推着简陋的板车,或仅仅是背着寥寥行囊,脸上都透着疲惫、恐惧与茫然。
这些都是北离最普通的百姓,世世代代都居住在这偏远的边塞北地。
他们或许一生都未曾离开过自己出生的村庄或小镇,守着几亩薄田,和家人们过着简单而质朴的生活。
现在,战争把一切都毁了,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朝着相对安全、至少没有被战火波及的内陆地区逃亡。
玥卿缓缓放下了窗帘,将那些景象隔绝在外,她闭上眼,将脑袋靠在车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