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一个清晨

5.

正式加入武装侦探社的第一晚是在交流世界观中度过的，双方都收获良多。说实话，我对于这个世界的领导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敬佩之情，究竟是如何将这种相当于天赋的资源分配不均所带来的“不公平”压制住，以保证社会的平静与安宁的？可能这就是公元人的智慧吧。

第二天，我是被梦惊醒的。

梦境的具体内容已经记不大请了，只记得最后的片段是次声波氢弹击中舰体的那一瞬间，全息屏幕与警报同时闪烁的红光像鲜血一般浸透了整个会议室，瞬间将沉闷难熬的会议氛围破开，然后一种更加无措惊慌的绝望随着四面八方闪烁着鲜红“warning”的全息弹窗一起重新漫上来。

虽然紧急作战指令在威胁刚刚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发出了，但是来不及了。次声波氢弹的速度奇快无比，我们的炮台甚至还没有倒计时完毕就已经被击中了。

一声巨响在舰体内部爆发，随后被真空吞噬；舰体剧烈震颤起来，正对我后方的舰体墙壁突然生生裂开一道缝隙，猛烈而不容挣扎的气压裹挟着我卷入了深不见底的漆黑。

最后窒息的感觉过于强烈，以至于我直接猛地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醒来时我下意识望向窗外。

不是每次醒来时都必然映入眼帘的外太空的漆黑，室内也并没有立刻随着我双眼睁开而亮起最适宜我瞳孔缩放程度的光芒，反而昏暗得无法让我像往常一样在玻璃上看见自己睡懵了的迷离眼神。窗外薄雾冥冥，天空并不是历史书上图片上那样的天蓝，而是那种把蓝色制服反复洗涤得有些褪色的蓝白色，淡淡的，闷闷的。

太阳尚未升起，打开窗雾气笼罩在脸上一片湿蒙蒙的触感。我转头看向榻榻米边上摆好的一叠新衣服，展开一看是一件类似于公元人高中生的蓝色立领服和算宽大的黑色外套，以及一条黑裤子，看不出男式女式，不过都一样。我把原先一直穿着的侦探社的宽松衬衫换下来——忘了说了，我刚刚穿越来的时候制服全湿掉了，是被与谢野小姐从鹤见川捞起来的——不过保留了最内层的纳米级防弹贴身衣；然后穿上新衣服，转开门把手出门去了。

太空中失重的环境导致我们的肌肉力量不如地球上的人类，所以每日晨训是必不可少的内容；当然，为了不变成公元人动画里的“大力水手”那般身形，腿部肌肉的拉练也非常重要。我在晨雾里奔跑的时候不禁回忆起当时还是普通军士的时候晨起拉练的情景，当时我们腰上绑着磁力腰带，手里还握着控制器以便运动，不得不说在没有重力束缚下的三维作战范围下的感觉（可能是我还没完全习惯地球重力场）还是优于二维作战范围啊。

我稍微活动了一下肩关节，此时我才发现居然已经汗流浃背了，汗液流到身上的感觉并不算好，更何况还有露水凝结的作用，跑完一程头发都湿了一圈。每一次抬腿、跃起居然都是在和重力斗争，唯有如此才能前行的感觉真是不一样，我擦了把汗就往回跑去了。

我回到宿舍的时候听见有什么在响，叮铃铃的，有点吵。虽然是音乐，但是听起来跟噪音没什么区别。

越走近房间声音越大，我这才想起来床头柜上还放着一个在我眼中简直是古董一样的翻盖手机——估计是在我出门的那段时间里打了好几个电话，这时候手机甚至在柜台上响得微微颤抖，就差跳起来往我脸上一拍，如果可能的话甚至会传出一声“你上哪里鬼混去了！”的吼叫。

我慌忙接通电话：“抱歉抱歉！我刚刚去晨跑了！”

“啊……这样啊。不愧是中校。这一点很好。”电话对面的国木田先生似乎有点欣慰，有点无奈，“第一天在宿舍里住，感觉还适应吗？”

“谢谢关心，”我陈恳地说，“睡得很好……虽然还是做了噩梦。”

“嗯……”似乎在整理措辞，国木田先生隔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会有一些精神方面的创伤是很正常的。虽然为你逝去的队友们感到难过，但是还是要努力向前看啊。”

“谢谢您。”

稍微聊了几句之后我就准备稍微去洗漱洗漱，把汗擦擦干净。

在此之后就应该去买早餐，想到再也不用吃工厂合成的“砖头”我简直不要太高兴。考虑到我没有任何这里的货币、也不明白这边的支付方式，甚至连一个正经的身份证明都没有，社长就给我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

钱给到我手里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打量着在我们那个年代扫脸扫虹膜就能支付的机器的老祖宗：储蓄卡和现金，感觉到底还是蛮不一样的。毕竟太空的无纸化水平已经很高了。

在侦探社楼下的咖啡馆简单地解决掉早饭，付过钱，就是上班时间了。其实说是上班不如更像是上学，因为就算我类似于公元人游戏术语那般像是开挂一样突然听得懂日语（我甚至是在昨晚最后跟准备回宿舍休息的众人告别时候才意识到“我好像跟他们讲的不是舰队国际的官方语言吧？！”），书面书写还是一窍不通，为了在文书工作中协助社员，学会日语是我目前的工作重心。

不过中文与英文倒是能写会说的，可能是舰队国际的语言本就是汉语和英语的平均融合吧，不过说起来还是要防止讲中文的时候突然蹦出来一个英语词，将英语时突然冒出一个汉语词，因此也需要练习。

“没关系，我们也有很多文件有英文内容。”乱步先生嘴里还塞着粗点心，“到时候中校还可以帮忙翻译。”

也就是说我开局无痛掌握三种语言······？我暗爽，然后按照国木田先生叮嘱我的一般不疾不徐地敲三下门，然后打开门：“哦，——哦哈哟米娜桑！”

“哦哈哟！”国木田先生、中岛敦和谷崎兄妹已经来了，敦见来人是我便起身领我到办公桌前。办公桌已经被收拾好了，就坐在谷崎润一郎边上，规规矩矩摆着几本上未开封的日语学习手册与字典，日英互译、日中互译版本乃至于中英互译都有，我谢过国木田先生辛苦帮我准备好这些东西之后就开始一天的学习了。

说实话，在手忙脚乱地同时翻几个字典的时候我从未如此厌恶我曾经的语言，无论对于哪种（汉语也好、英语也好）都是半吊子水平，时不时穿插其中的另一种语言的词汇又要在其他的字典中查询，一个早晨查下来我觉得我都快查虚脱了。

不过最讨厌的还是假名，明明汉字也占据一定篇幅为什么不干脆直接讲汉语好了······？我想不明白，可能这就是公元人的······执念？

我正学着呢，门被推开，随即就是国木田先生愤怒的大喊：“喂！太宰！你今天又迟到了！”

“哎呀国木田桑，我只是照例去寻找合适的自杀地点了嘛，经常生气可是对身体不好的哟~”

是一个昨天没有听过的声音。

声调慵懒，尾音上扬，想都不用想此人绝对没有认错并且已经是惯犯了。

“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打电话也打不通！”国木田先生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将眼镜射穿，“新人加入你都没有出席，还有没有一点当前辈的样子！”

“诶？我昨天手机放在家里诶，晚上出去了。”名为太宰的男子一转头看见满脸懵的我突然一个滑跪闪现过来，轻轻捧起我的右手，满脸放光地看向我：“真美啊！——如同璀璨的星辰一般夺目，又如同皎洁的明月一般温和——请问美丽的小姐，您是否愿意和我殉情——”

啊？殉情？我吗？

这是公元人的问候方式吗？

我记得历史书上说······公元人——尤其是亚洲舰队主要人种所代指的东亚人——往往是非常内敛的，甚至连表白都要隐晦地用“月色真美”“风也温柔”所指代，更为开放且热烈的反而是北美舰队与欧洲舰队的地球文明版本的前身。

我疑惑地看了看冲我眨着星星眼，满眼写着“情跟我殉情吧！”的俊美男子，又转过头看了看或是满脸写着“啊又来了”或者“早就习惯”的众人，或是已经气得连辫子都翘起来了的——此处特指国木田先生——的人，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抱歉，如果舰队内部迟到的话需要先关禁闭，其他事情得稍后再说。”

“禁……禁闭？”太宰明显愣住了，随后笑得前仰后合：“我只听说来了为不同寻常的新社员，没想到真的是货真价实的中校啊哈哈哈！”

暴怒的国木田先生一把揪起太宰那命运般的后领，太宰便像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一般软绵绵地、毫无抵抗地被拽开。国木田先生一边拽他一边转头跟我说没关系，是这个家伙脑子有点问题。谷崎润一郎转过头悄悄跟我说这是太宰先生——他有一个堪称独特的爱好，就是邀请美女殉情，让我不要见怪。

且问候方式并没有像他那样邀请人殉情的。谷崎先生好心地补充道。

我疑惑道我并不是所谓的美女，太空军中长得比我漂亮的女兵有很多，比如我的发小、自然选择号舰长东方延续，那在我眼里才是真的漂亮。

不过看第一印象就找人殉情是否太过随意，刚刚见面哪有什么情啊。

谷崎润一郎颇为认同地点点头顺便长叹一口气，跟我说之后就知道了，太宰先生热衷于自杀，一天可以尝试好几次，但是每一次都死不了。

我不理解，难道这就是公元人——？

敦无奈地打断我塑造奇怪的刻板印象的进程，有点好笑地说可能是有点独特吧，每个人经历不一样，所以爱好也不一样。太宰先生大概是对生命有自己的见解吧。

谷崎润一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被国木田带走训斥一顿的太宰先生回来的时候很明显地服帖了很多，说自己是太宰治，可以称呼他为太宰。我也是照例自我介绍说我是石柬美江，今年27岁。（请原谅，我自我介绍的时候总是像小孩子一样喜欢带上自己的年龄这类无关紧要的信息。）

“27？”太宰先生有点惊讶地打量着我，“但你看起来完全不像27岁，反而像20岁刚出头的样子——您居然还比我大5岁吗？”

“呃，相对来说？”我有些没有底气地撇开眼神，毕竟我的出生日期是另一个世界的几百年后，这种情况下，毕竟辈分摆在这里（虽然在舰队的时候面对因为冬眠而来的公元人，我自认为早就适应了这个问题——没想到独自一人来到全是公元人的时代，反而不自觉地开始在意起“辈分”了。果然公元人面对我们星舰人类的那种自然的“长辈感”不是空穴来风啊），年龄的相对大小偏年长简直没有什么底气——“可能是因为微重力环境和科技的原因？”

“微重力环境？科技？”太宰先生疑惑出声，“除了黑漆漆的小矮子之外还有谁能在微重力环境下呆着吗？”

黑漆漆的小矮子？谁啊。

“哦，太宰先生，石柬小姐的来历很特殊——”中岛敦走出工位，将太宰先生推到他自己的工位上，“请您先工作一会吧，石柬小姐的故事讲起来就是好几个小时，她还要先学习日语书面写作之类的，午休时分再说吧？”

“啊——既然敦君都这么说了的话那就待会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