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寒风卷着枯叶,在破旧的公寓楼前打着旋。我站在长生曾经住过的单元楼下,抬头望着四楼那扇紧闭的窗户。房东太太递给我一把钥匙,叹了口气:"那孩子走得太突然了...你是他朋友?"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格外刺耳。推开门,一股淡淡的霉味混合着药味扑面而来。公寓很小,一室一厅,收拾得异常整洁。茶几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长生和一位面容憔悴的女人的合影——那应该是他母亲。
"他在这里住了四年。"房东太太站在门口,声音低沉,"从不拖欠房租,安静得像个影子。"
我走向书桌,上面整齐地码着几本旧书和笔记本。翻开最上面的一本,扉页写着"苑长生,XX高中"。字迹清秀工整,像是女孩子的笔迹。
"他以前成绩很好,"房东太太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听说是为了照顾生病的母亲才辍学的。"
书桌抽屉里放着一沓医院收据和药瓶。我拿起其中一个药瓶,标签上写着"奥美拉唑",日期是去年三月——那正是我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
"他总说没事..."我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房东太太摇摇头:"那孩子太要强了。打三份工,便利店、送外卖、周末还去超市理货...我劝他别这么拼,他说习惯了。"
窗台上摆着一盆枯萎的多肉植物,和他在医院发给我照片里的一模一样。我轻轻碰了碰干枯的叶片,它们便碎成了粉末。
衣柜里的衣服少得可怜,大多是便利店制服和洗得发白的T恤。最底下压着一个铁盒,里面装着几张照片和一封信。照片上的长生比我想象中还要瘦小,穿着校服站在学校门口,笑容腼腆。信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
"妈,今天遇到一个人,他让我想起你。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就像没能照顾好你一样。"
日期是我们相识的那天。
我的视线模糊了。原来那个雨夜,当我向他倾诉求职的挫折时,他看到的不仅是我的无助,还有他母亲的影子。
厨房的冰箱里空空如也,只有几瓶矿泉水和半盒过期牛奶。墙上钉着一张便利店排班表,密密麻麻的红色圈记几乎填满了每个空白。我这才意识到,那些深夜的对话,都是他在工作间隙挤出的时间。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台历,十月份的那页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写着"青岛"两个字。再往后翻,后面的月份一片空白。
"他走之前..."我艰难地开口,"有没有说什么?"
房东太太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封信:"警察让我转交给来找他的人。"
信封上是熟悉的字迹:"程既明 亲启"
信纸只有薄薄一张:
"既明:
对不起,失约了。
谢谢你让我看见海。
长生"
我攥着信纸,突然注意到床头下露出的一角纸盒。拖出来一看,是个鞋盒,里面装满了车票、景点介绍和剪报——全是关于青岛的。最上面是一张从杂志上剪下的海景照片,背面写着:"和既明一起看。"
房东太太悄悄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我坐在长生的床边,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那个小小的鞋盒上。灰尘在光柱中缓缓浮动,仿佛时间在此刻静止。
书桌上的笔记本突然吸引了我的注意。翻开后几页,是长生的日记:
"7月15日:胃痛加重了,医生说必须住院。但既明刚升职,不能让他担心。
8月20日:拿到了诊断书。也好,终于可以休息了。
9月28日:既明发来了海边民宿的照片。真美啊,可惜..."
字迹到这里开始歪斜,最后几页全是药名和疼痛记录,夹杂着零星的"坚持到国庆"。
我合上笔记本,走到窗前。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远处的便利店,长生曾经工作的地方。玻璃窗后,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整理货架,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是他。
手机突然震动,是赵哥发来的消息:"小程,周一客户要见你,记得准备方案。"
我望向茶几上的相框,长生和他母亲的笑容凝固在时光里。窗外,暮色渐沉,便利店的灯亮了起来,像黑夜中的一颗星星。
离开前,我把那盆枯萎的多肉植物带走了。房东太太说,长生搬来时它就放在窗台上,"那孩子很宝贝它"。
回到酒店,我把多肉放在窗边,给它浇了一点水。也许,只是也许,它还能活过来。就像那些长生生前未能实现的愿望,或许能以另一种方式继续生长。
夜深了,我打开电脑开始修改方案。屏幕的光映着那张海景照片,长生的字迹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和既明一起看。"
潮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温柔而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