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距离

街道上，行人匆匆撑起伞，伞面滴落的水珠连成晶莹的珠链，坠入水洼时绽出细小的水花，转瞬又被新的雨滴搅碎。

俞绾盯着电脑屏幕上即将跳转的整点，又将目光投向蒙着薄雾的窗。雨丝斜斜划过玻璃，在乌青石板窗台拖出拉链断裂的痕迹，像老天爷随手勾画的省略号。

她无意识摩挲着书包拉链，帆布包上的小挂件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发出细微声响。

放学铃响的刹那，教室像被捅破的蜂巢，学生们嬉笑着冲进雨幕。雨声敲打石板的节奏愈发欢快，却让独坐窗边的俞绾愈发焦躁——她又忘了带伞。

直到最后一个学生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李再收拾资料的动作顿了顿。

余光里，那个总爱缩在角落的女生还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发顶被窗外的雨光染成淡淡的雾色。

"等谁来接吗？"他倚着讲台，刻意放轻的声音裹着笑意。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俞绾早已习惯他突然出现的调侃，连头都没抬："等雨停。"

球鞋踏在水磨石地面的声响由远及近，带着熟悉的韵律。俞绾不用抬头，便能嗅到那令人心安的气息——混着雪松的清冽与阳光晒过的棉布味道，潮湿却温暖，像初春融雪时忽然撞见的一束暖阳。

显然在这个酷暑的季节，这是突兀的，不真实的。

"没带伞？"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明知故问。

"饿了吗？"两人同时开口。

俞绾猛地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目光里。那双眼睛在阴雨天依然亮得惊人，像是盛着两汪化不开的墨，倒映着她微微发红的耳尖。

"还不饿。"

得到答案的瞬间，李再唇角的弧度更深了些，却强忍着笑意，指节叩了叩桌面："正好，老师给你开个小灶。"不等她反应，他已经利落地拖过椅子，金属腿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演草纸被笔尖戳出细密的褶皱，俞绾盯着题目发怔。余光里，李再眸解题的侧脸被台灯镀上金边，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

当他将写满步骤的草稿推过来时，薄荷混着雪松的气息突然逼近："先看思路，把卡壳的地方做个重点符号标记出来......"

"周奇跟你不是朋友吧？"俞绾突然打断他，笔尖重重戳在纸上，看到他的反应，她更加坚定了她的猜测，又歪着头凑近了些，直勾勾盯着他，好似在审视准备诡辩的犯人，她继续问，"你跟他完全不是一个性格。"

可李再没打算诡辩，因为他也根本没讲过他和周奇是朋友。

他突然低笑出声，胸腔震动的声音带着蛊惑："一口一个周奇的喊，平时在家也这么叫你哥？"

"表——的！"俞绾气得踢开椅子，单膝跪上座位，另一个手就这么搭在膝盖下，俨然跟平时的俞绾大相径庭，不过更像只炸毛的猫。这个动作却让李再彻底破功，他扶着额头笑得肩膀发颤，连耳尖都染上绯色。

李再没有继续接她的话，“行，来来来，快点把这道题搞定。”说着他把椅子又往俞绾这儿靠了靠。

虽然没有诡辩，但李再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可以说是巧妙地址开了话题。

当李再第三次将椅子往她身边挪时，俞绾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周身散发着近乎偏执的认真，修长的手指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红蓝色笔迹交织成细密的网。

他早已不知天地为何物，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讲题艺术中，眼里没有其他，时不时跟俞绾对视一下，但在俞绾看来，此刻他的对视完全是为了把自己从差点被题海的水呛死的生死线边缘拉回来罢了。

“我讲明白了吗？还有什么不懂的吗？”李再终于停下笔，手指轻推着演草纸送到俞绾面前，歪着点头看向一脸黑线，甚至额头冒着几颗汗珠的俞绾，他一下就不自信了起来，以为自己讲得哪里不周到，慌了一下神，轻皱了一下眉头，又重新审视了演草纸上的每一个步骤，更加狐疑。

“步骤是没问题的，是二次求导这里吗？还是讨论点二的……” 他突然抬头，鼻尖快要碰到她的发顶。

俞绾突然猛拍了一下桌子打断了李再，“老师！先就这样吧，我先拿回去看一看，要是还有不理解的，明天我再拿来问你。”说着俞绾就去拽李再手下压着的演草纸，谁知道央澈一个反手轻轻地推开了她的手，将她拉回了座位，“还有什么不理解的，趁我还在赶紧问明白。”再能让俞绾拿着一道他李再没讲明白的题回家过夜就是对他能力的不认可，就算誓死捍卫他的尊严，今天没讲明白这道题他也不会放俞绾走的。

俞绾额角沁出薄汗，再次猛地拍桌起身："老师！我要上厕所！"

她几乎是狼狈地逃出教室，留下正在原地的李再。

她在厕所多待了一会儿，但又不敢久待，可怕出去了脸上挂不住，回味着刚刚他们之间的距离，他鼻尖呼出的温度打在她右侧的发间，瞬间身体酥麻，整个人都软了下来，望着厕所玻璃镜里那红透的脸颊，直接用手接了把水泼到了脸上了，选择物理降温，最后犹豫再三，还是鼓足勇气出来了。

等她攥着发烫的脸颊回到座位时，却见李再正坐在她的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她书包上的铃铛挂件。

她蹑手蹑脚的走到了李再旁边，“老师，这道题我真的懂了，没有在自欺欺人”，眼看着李再转过来要开口说话，“老师非常感谢！回头我给你带糖吃！”说完一刻也不敢多停留，囫囵吞枣的把桌子上的东西往书包一塞，抓起来书包就往外跑。

留下一句话也没来得及接上的李再楞在原地，就这么盯着门口她逐渐消失背影，不知不觉间才发现自己的嘴角自始至终都没放下来过，仿佛也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垂下眸，试图遮盖住眼底不该闪烁的光。

最后他还是抬眸轻笑，眼底流转的情绪像深潭里的月光："说话算话，等你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