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体育课的哨声跟解放信号似的，体育老师刚喊完"自由活动"，篮球场上就跟炸了锅一样。男生们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冲向器材室，抢篮球的喊叫声能把操场边的麻雀都惊飞。我抱着个篮球站在三分线外，假装拍了两下，眼睛却跟雷达似的四处扫。
午后的太阳跟个大火球似的悬在天上，晒得水泥地直冒白烟。操场周围的白杨树叶子蔫哒哒地垂着，蝉鸣声嘶力竭，吵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穿着蓝色运动服的男生们在球场上跑来跑去，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滴，湿了一大片衣领，空气中全是汗水、尘土和青草混在一起的怪味儿。
我眯着眼睛往操场边那排长椅望去。梅说得没错，萍真的一个人坐在那儿。她把校服外套垫在身下，抱着膝盖低着头，好像在看地上的蚂蚁搬家。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金色的光斑在她乌黑的头发上跳动，远远看去像撒了把星星。
"看啥呢？魂都飞过去了。"一只手突然拍在我肩膀上，惊得我差点把篮球扔出去。梅不知道啥时候溜到我后面，嘴里叼着根快融化的冰棍，笑嘻嘻地朝萍那边努努嘴，"喏，你心心念念的人就在那儿，还不过去？"
我心里一慌，赶紧把视线收回来，假装专心拍球："说啥呢，我打篮球呢。"篮球在地上弹起落下，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跟我心跳一个节奏。
梅"嘁"了一声，伸手从我运动服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萍早上掉的那支银色钢笔。阳光下笔身闪着光，梅用手指转着钢笔："还装？这玩意儿可是我亲眼看着掉你脚边的。拿着当借口，去啊。"
冰凉的金属笔身在梅温热的手心里转着圈，我吞了口唾沫，感觉嗓子有点发干。手心全是汗，把篮球皮都浸湿了一小块。梅把钢笔硬塞进我手里："怂包，再不去黄花菜都凉了。"
钢笔硌得我掌心有点疼，我紧紧攥着，冰凉的触感稍微压下去了点心里的燥热。蝉还在叫，球场上的呐喊声此起彼伏，可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早上萍课本扉页上那句"赠萍"和那个小小的红心。梅说那可能是她自己写的，是真的吗？那粉色信封又是怎么回事？
"去不去？不去我帮你还了啊。"梅作势要抢钢笔，我赶紧把手背到身后。她的冰棍滴了滴糖水在我胳膊上，冰凉的一点，顺着皮肤滑下去。
我深吸了口气，闻着空气里甜滋滋的冰棍味儿，咬咬牙："去就去。"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
梅眼睛一亮，拍了我后背一巴掌："这才对嘛！快去快去，我给你加油！"她说着还真的举起两只手，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引得旁边几个打球的男生都往这边看。
我脸一红，狠狠瞪了她一眼："别瞎嚷嚷！"说完硬着头皮朝萍那边走。脚步跟灌了铅似的沉，每走一步都感觉全校人的眼睛都盯着我。其实我知道没人注意我，大家都忙着打球打闹，但心里就是发虚。
离得越近，看得越清楚。萍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抱着膝盖低着头，阳光照在她雪白的脖子上，能看到细细的绒毛。她好像察觉到有人靠近，微微抬起头。
我的心"咯噔"一下，差点停跳。她的侧脸在阳光下特别好看，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鼻尖翘翘的，嘴唇好像比早上更红了点，不知道是不是又咬嘴唇了。
萍看到是我，明显愣了一下，眼睛眨了眨，像是有点惊讶。她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又低下头去，手指开始无意识地卷着衣角。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准备好的说辞全忘光了。手里的钢笔被汗浸湿，变得滑溜溜的。就在我纠结该咋开口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萍旁边。
是勇，校篮球队的队长，人高马大的，我们汽修班的女生都说他长得像周杰伦。勇大大咧咧地坐在萍旁边的空位上，胳膊很自然地搭在了椅背上，离萍特别近。萍好像被吓了一跳，往旁边缩了缩，低着头没说话。
我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脚跟灌了水泥似的动不了。勇从他那个限量版的耐克背包里掏出个东西，粉粉嫩嫩的——不用看我都知道，是我早上看到的那个信封！
勇把信封递给萍，还笑着说了句什么。萍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手指捏着信封角，指尖都发白了。勇又拍了拍萍的肩膀，动作看起来特别亲昵。
"操！"我低骂一声，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血液"噌"地冲上头顶，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跟打鼓似的。手里的钢笔硌得我手心生疼，我攥得更紧了，指节都发白了。
原来梅说的是骗我的！什么萍自己写的爱心，什么她没男朋友！全是假的！那个粉色信封根本不是给我的，是萍给勇的情书！怪不得她上课那么紧张，怪不得她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放进书包！
一股火气从肚子里直往上冒，烧得我眼睛都红了。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迈开步子就冲了过去。草地被太阳晒得烫脚，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长椅边。
"你干什么！"我一把推开勇的胳膊，声音都是抖的，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别的。勇显然没料到有人会突然冲出来，被我推得往后一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萍吓得"啊"地叫了一声，手里的信封"啪嗒"掉在地上，粉红色的纸皮沾上了灰尘。
勇稳住身子，皱着眉头站起来，比我高出一个头还多。他身上都是汗味和淡淡的沐浴露香味，估计刚打完球。"你谁啊？发什么神经？"勇的声音低沉，带着怒气。
周围打球的男生都停下来往这边看，口哨声此起彼伏。我充耳不闻，死死瞪着勇："我问你干什么呢！动手动脚的！"
"王磊！你别这样..."萍赶紧站起来想拉我胳膊，脸上满是惊慌失措。
我一把甩开她的手，现在看到她我就更来气。亏我还觉得她温柔善良，结果暗地里跟勇这种人不清不楚！"你滚开！"我冲她吼道，声音大得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萍被我吼得愣在原地，眼睛慢慢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但我现在一点都不心疼她，只觉得是装的。
"你他妈想找事是吧？"勇往前走了一步，胸膛差点贴到我脸上。他身上的肌肉硬邦邦的，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我虽然也不算矮，但跟他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可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封粉色情书，根本顾不上怕他。"我就找事怎么了！"我扬起下巴，梗着脖子说，"离她远点！"
"你他妈到底谁啊？跟她什么关系？"勇的拳头攥得咯咯响，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我是她..."我话没说完，拳头就忍不住挥了出去。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完全没经过大脑思考。
就在拳头快碰到勇脸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后面抱住了我的胳膊。"王磊！你疯了！住手！"是梅的声音，她不知道啥时候跑过来的，抱着我胳膊的力气大得惊人。
我的拳头擦着勇的脸颊过去，带起一阵风。勇显然也被激怒了，抬脚就想踹我，被旁边过来的几个篮球队队友拉住了。
"让开！我今天非要教训这个疯子！"勇挣扎着吼道，眼睛通红。
"别打了！都别打了！"萍突然哭出声来，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张开胳膊挡在我和勇中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胸前的白色T恤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周围的口哨声和起哄声突然停了，所有人都看着哭成泪人的萍，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远处的蝉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着。
我被梅死死抱着，动弹不得。看着萍哭哭啼啼的样子，心里那股火气突然就灭了，只剩下莫名其妙的烦躁。
"呜呜...别打了...这是我表哥...呜呜...他是我表哥啊..."萍哭着喊道，声音断断续续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表哥？"我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梅也松开了抱着我的手，一脸惊讶地看着萍。
勇也愣了，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皱着眉头看着萍："小萍，你哭啥啊？这谁啊？"
萍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我，眼睛又红又肿，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他...他是我们班同学...王磊..."说完又低下头哭，"表哥你别怪他...他不是故意的..."
周围一片寂静，刚才还看热闹的人群鸦雀无声。我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跟被人扇了几巴掌似的。表哥？勇是萍的表哥？那...那那封粉色信封...
我下意识地往地上看去，那封掉在草地上的粉色信封已经裂开了，几张信纸散落在旁边。一阵风吹过，其中一张轻飘飘地飞起来，正好贴在我的白色运动鞋上。
我僵硬地弯下腰，捡起那张纸。上面是娟秀的字迹，跟萍课本扉页上的字一模一样。我的心跳得飞快，指尖颤抖着展开信纸。
"请转交给王磊：
上次谢谢你帮我捡钢笔。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你画的画很可爱，虽然你说那是随便画的..."
我的目光定格在"请转交给王磊"这几个字上，感觉像被雷劈中了一样，脑袋嗡嗡作响。信纸轻飘飘的，我却感觉有千斤重，捏不住，差点掉在地上。
是给我的？这封信是给我的？萍是想让她表哥转交给我？
周围同学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进我耳朵，但我一个字也听不清。脸上的血液好像瞬间退光了，变得冰凉。我看着还在哭的萍，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勇，看着旁边目瞪口呆的梅，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我竟然因为误会人家，还差点跟萍的表哥打起来，刚才还吼了萍...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别出来。
"对...对不起..."我语无伦次地开口，声音干哑得厉害。不知道是在对萍说，还是对勇说，或者是对所有人说。
萍抽泣着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手里的信纸，脸颊突然变得通红，比刚才哭的时候还红。她"啊"地轻呼一声，伸手抢过信纸，胡乱地塞进口袋，然后低着头飞快地跑开了，连掉在地上的信封都没顾得上捡。
勇看着萍跑远的背影，又看看我，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他"啧"了一声，没说什么，转身也走了，留下几个篮球队的队友在旁边窃窃私语，时不时瞟我一眼。
梅戳了戳我胳膊，声音特别小："你...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说不出话。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飞。刚才萍哭红的眼睛，信纸上那句"我注意你很久了"，还有我冲动的样子...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梦。
周围渐渐恢复了喧闹，篮球拍打声和说笑声又响起来，但我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和这个热闹的操场格格不入。手背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我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树枝划了道口子，血珠正往外冒，混着刚才打球的汗水，火辣辣地疼。
我甩了甩手，想把血甩掉，却越甩流得越多。"嘶——"我倒吸一口凉气，疼得龇牙咧嘴。
就在这时候，有人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我愣了一下，以为是梅，没好气地说："干什么？"
没人回答。我疑惑地转过头，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是隔壁班那个微胖的女生，锦。她平时总是安安静静的，捧着本书坐在教室后排，我以前都没跟她说过话。
锦低着头，长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只能看见小巧的鼻尖和抿着的嘴唇。她手里拿着个白色的小塑料袋，朝我递过来。我低头一看，是个创可贴，还是卡通图案的，上面印着只傻乎乎的小熊。
"你...你手流血了。"锦的声音特别小，跟蚊子叫似的，说完就把创可贴往我手里塞，然后飞快地缩回手。
我没接住，创可贴掉在了地上。尴尬得不行，赶紧弯腰去捡。就在我手指碰到创可贴的时候，锦也伸手过来捡。我们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一起。
她的手指软软的，有点黏糊糊的，好像也出了汗。我感觉像有电流窜过，赶紧缩回手。锦也像触电似的猛地收回手，脸颊"唰"地红了，一直红到耳根。她飞快地低下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转身就跑，连书包都差点忘了背。
看着锦略显笨拙的背影，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刚才她手指碰到我时那种软软的触感，还有她红透的耳根，不知道怎么就印在了我脑子里。
我捡起地上的创可贴，上面沾满了灰尘，已经不能用了。但我还是捏在手里，感觉那一小块塑料纸热乎乎的。
萍现在怎么样了？她会不会再也不理我了？那句"我注意你很久了"是什么意思？还有锦...她为什么要给我创可贴？
各种各样的问题在我脑子里打转，让我更加混乱。阳光还是那么刺眼，蝉鸣还是那么聒噪，可我却觉得心里空空的，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上课铃声响了，梅拍了拍我肩膀："走了，上课了。"
我点点头，跟着梅往教学楼走。手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我已经感觉不到了。捏着那个沾了灰尘的创可贴，我想起了锦刚才红透的耳根，突然觉得这个燥热的下午，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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