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亲卫的手如同铁钳，死死扣住我的臂膀。每一步踉跄前行，都牵扯着左肩伤口处那阴寒刺骨的麻痹感。幽泉之毒，如同跗骨之蛆，正沿着血脉悄然蔓延。袖中，那沾满污血的青鸩玉瓶紧贴着腕骨，冰冷得如同深渊的凝视。萧景琰“关切”的话语犹在耳边，虚伪得令人作呕。他所谓的“善后”，不过是赶去抹除“石龙子”留下的最后痕迹，将那精心编织的死局彻底锁死。
穿过侯府森严的回廊，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沿途护卫垂首肃立，目光却如同隐形的针，密密匝匝地刺在身上。他们不再是守卫，而是萧景琰布下的耳目，监视着我这只即将被拔除的“毒牙”最后的活动。
“大人伤重，需静养，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亲卫冷硬地喝退一个试图上前询问的管事，不由分说地将我架入一座偏僻院落的正房。房门在身后“砰”地关上，落锁的声音清脆而冰冷，隔绝了外界。
房间内陈设简单，弥漫着一股久无人居的尘埃味。亲卫将我安置在冰冷的硬榻上，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地道：“请大人稍候，府医即刻便到。” 说罢，两人退至门外，如同两尊没有生命的石雕，牢牢把守着唯一的出口。
静养？囚禁罢了。
确认门外只剩看守，我猛地坐起，所有伪装的虚弱瞬间褪尽。左手闪电般撕开肩头衣物。伤口不大，却已泛出诡异的青黑色，边缘微微肿胀，丝丝缕缕的阴寒正不断向心脉方向侵蚀。幽泉之毒，名不虚传！
不能等府医！萧景琰派来的人，只会是催命的符咒！
右手探入怀中，指尖划过暗袋里一排细小的锡管。飞快挑出一支，拔掉蜡封，将里面粘稠如蜜、带着刺鼻辛辣气味的黑色药膏，尽数涂抹在伤口周围。这是侯府秘制的“镇魂膏”，能短暂压制百毒，争得一线生机。药膏触及皮肉，如同烧红的烙铁，剧烈的灼痛瞬间盖过了阴寒，激得我闷哼一声，额头冷汗涔涔。
灼痛稍缓，立刻取出银针，毫不犹豫地刺入伤口周围的几处要穴！针尖精准封住通往心脉的几处细微血脉，强行延缓毒素蔓延的速度。做完这一切，浑身已被冷汗浸透，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息。时间不多了，镇魂膏和银针只能争取片刻喘息，必须在这牢笼里找到生路！
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这间囚室。一榻，一桌，一椅，一扇紧闭的窗。陈设简单到近乎刻意，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器物。萧景琰果然算无遗策。
等等！
袖中那枚青鸩玉瓶！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圆润的瓶身，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骤然划过脑海！青鸩与幽泉，皆是至毒，药性却截然相反！青鸩蚀骨融髓，性烈如火；幽泉凝滞血脉，阴寒如冰。若以青鸩之烈，强行冲散幽泉之寒……这是饮鸩止渴，九死一生！但眼下，已无他途！
赌了！
就在我决心已下，准备冒险一搏的刹那——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没有府医，进来的，只有萧景琰一人。
他依旧一身月白锦袍，步履从容，脸上挂着那副温润如玉、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仿佛只是来探望一位受伤的友人。他反手轻轻带上门，将门外两名亲卫的视线隔绝。房间内，只剩下我们两人，空气瞬间凝滞，无形的杀机在温情的假面下汹涌澎湃。
“顾大人，” 萧景琰缓步走近，声音温和，目光却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我肩头包扎处和略显苍白的脸上逡巡，“府医稍后便来，大人感觉如何？伤势可还稳得住？” 他停在榻前三步之遥，这个距离，进可攻，退可守，拿捏得恰到好处。
“有劳二公子挂心…暂无大碍…” 我维持着虚弱的语调，藏在袖中的右手却已悄然握紧了那冰凉的青鸩玉瓶，指尖扣在瓶塞上。
“暂无大碍？” 萧景琰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他向前又迈了半步，微微俯身，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直刺而来：“顾大人，或者说…我亲爱的兄长，萧景翊，您还要戴着这张‘玉面阎罗’的面具，演到什么时候？”
轰——！
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响！他果然知道了！撕破了最后的伪装！
我猛地抬头，面具下的目光如冷电般射向他！
萧景琰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也越发冰冷。他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我眼中瞬间的剧震，如同欣赏笼中困兽徒劳的挣扎。
“很意外？” 他慢条斯理地踱到桌边，指尖轻轻划过冰冷的桌面，“从你袖中掉出那瓶侯府秘库的青鸩时，我就该想到的。只是没想到，我那‘病弱’得连府门都难出、只能将侯府交予我代管的‘好兄长’，竟然就是名震京兆、令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玉面阎罗’！真是…好一出瞒天过海的大戏！”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压抑多年的怨毒：“你以为你藏得很好？你以为你躲在面具后面，就能永远掌控一切？你错了！从你三年前开始暗中调查‘那件事’起，你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枭七是我故意放给你的饵，影枭是我送给你的催命符！那瓶青鸩，本就是要你自证身份的引线！至于你肩头的‘幽泉’…滋味如何？影枭的命，换你中毒，这买卖，很值！”
他猛地转身，死死盯着我，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为什么？为什么死的是母妃！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这个贱婢生的杂种！凭什么这侯位，这爵禄，这泼天富贵，都该是你的？！我萧景琰哪一点不如你？！就因为你早生了几年？！”
积压多年的怨毒，如同溃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将他温润的假面彻底冲垮，露出底下狰狞扭曲的真相。
“所以…你勾结外人，毒杀母妃，嫁祸于我生母…” 我的声音冰冷如铁，再无半分伪装，带着洞悉一切的森然，“如今，又要用这侯府秘毒，将我彻底抹杀…永绝后患？”
“是又如何？！” 萧景琰厉声咆哮，面孔扭曲，“成王败寇！今日，这间屋子就是你的埋骨之地！你以为中了‘幽泉’还能活？就算你能解，我也不会给你机会！” 他话音未落，右手猛地探向腰间！一道乌沉沉的光芒骤然闪现！正是影枭所用的那种淬毒乌针！针尖一点幽蓝，死意森然！
他动了杀心！要立刻结果我！
就在他手腕即将甩出的千钧一发之际——
我的动作更快！早已扣在瓶塞上的拇指猛地一弹！袖中青鸩玉瓶的软木塞如同被强弩射出，“噗”地一声激射向萧景琰面门！同时，我身体如同蓄满力的弓弦，不顾左肩剧毒侵蚀的剧痛，猛地从榻上弹起，不退反进，合身扑向萧景琰！目标，正是他持针的右手手腕！
萧景琰猝不及防！他万万没料到我在身中剧毒、被逼入绝境的情况下，竟敢主动反击！更没料到那小小的瓶塞竟有如此劲道！他下意识地偏头闪避瓶塞，手中乌针的准头顿时一偏！
就是现在！
我的左手如同铁钳，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死死扣住了他持针的右手手腕！巨大的冲击力将我们两人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呃！” 萧景琰痛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手腕被制，乌针上的幽蓝近在咫尺！
而我扣住他手腕的左手，那被乌针划破、此刻正流淌着暗红近黑毒血的伤口，正死死压在他手腕的皮肤上！幽泉之毒，正顺着接触，渗入他的血脉！
“你…你疯了！” 萧景琰感受到手腕处传来的阴寒麻痹，瞬间魂飞魄散，疯狂挣扎！
“疯？” 我死死压住他，面具下的声音如同地狱寒冰，带着一丝疯狂的笑意，“二弟，这毒…滋味如何？‘幽泉’见血封喉，你…还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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