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香——檀——!!!”
那一声裹挟着滔天恨意与灭顶暴怒的咆哮,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丧钟,裹挟着足以撕裂苍穹的煞气,狠狠撞碎了栖凤殿死寂的空气!巨大的蟠龙金柱在声浪中簌簌颤抖,烛火疯狂摇曳,投下无数扭曲狂舞的鬼影!
“呃……”阿阮(曲香檀)被那声咆哮和手腕传来的、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剧痛冲击得身体猛地一僵!深陷的眼窝里那空洞的茫然瞬间被巨大的痛苦覆盖!她如同濒死的鱼般徒劳地挣扎了一下,随即头无力地垂落下去,深埋进臂弯里,只发出微不可闻的、如同幼兽般的痛苦呜咽。唯有左肩之下,那枚暴露在昏黄烛光下、妖异扭曲、深紫色脉络狰狞搏动的毒痕印记,如同被这声咆哮彻底激活,散发出更加浓烈、更加霸道的冰冷甜腻腐朽气息!
然而,墨连城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咆哮,却被帘幔后传来的下一声更加尖锐、更加绝望的嘶喊彻底撕裂!
“噗——!”
一声沉闷粘稠、如同破败皮囊被强行撕裂的声响!
紧接着——
“娘娘——!!!”
碧珠那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恐惧和彻底绝望的尖叫,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狠狠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也刺穿了墨连城被暴怒岩浆充斥的心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凝固、碾碎!
墨连城死死扣住阿阮(曲香檀)枯瘦手腕的手指,在那声“娘娘”尖叫响起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万钧的雷霆狠狠劈中!猛地剧烈一震!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双燃烧着滔天怒焰、死死钉在阿阮(曲香檀)身上和那枚妖异毒痕上的猩红眼眸,瞳孔深处翻涌的岩浆如同被瞬间冻结!凝固成一片死寂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空白!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
目光穿透那被掀开的帘幔缝隙,望向内殿深处。
昏黄摇曳的烛光下。
龙榻之上。
曲小檀的身体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污血浸染的明黄锦被上。她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曾经灵动的眼眸此刻空洞地大睁着,死死地瞪着殿顶繁复的藻井,瞳孔深处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熄灭!凝固成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心悸的死寂!一丝暗红发黑的血线,从她干裂的唇角蜿蜒而下,滴落在早已被污血染透的锦被上。
碧珠如同疯了一般扑在榻边,双手死死抓着曲小檀冰冷僵直的手臂,发出绝望到失声的、如同被扼住喉咙般的嗬嗬抽泣,身体抖得如同狂风中的枯叶。
死了。
她……死了。
这个认知如同无形的、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墨连城冻结的壁垒!瞬间攫住了他所有的感官!那滔天的、针对曲香檀的暴怒如同被投入冰海的火山,瞬间凝固、沉寂,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足以吞噬一切的……死寂所取代!
栖凤殿内,空气彻底凝固成了坚冰!巨大的悲恸和恐惧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将所有人淹没!宫女太监们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瘫软在地,发出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呜咽。李德全如同烂泥般瘫在冰冷的地砖上,面无人色,连颤抖都停止了。
死寂。
唯有碧珠那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幼兽般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撕扯着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墨连城依旧维持着那个扣住阿阮(曲香檀)手腕、俯身僵立的姿势。高大的身影如同被瞬间风化的石雕,投下巨大而凝固的阴影。玄色龙袍前襟上,那片被曲小檀最后喷溅的污血染成的暗黑色泽,在烛光下如同正在绽放的、不祥的毒花。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扣阿阮(曲香檀)枯瘦手腕的手指。
那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括。
失去了钳制,阿阮(曲香檀)软软地瘫倒回冰冷的地面,头依旧深埋在臂弯里,身体细微地抽搐着,发出压抑的呜咽。左肩下那枚妖异的毒痕,在失去了那冰冷接触的刺激后,搏动的微光似乎黯淡了一瞬,但那浓烈的冰冷甜腻气息,却依旧如同毒瘴般弥漫在空气中。
墨连城没有再看她一眼。
仿佛地上这具残破的躯壳和那枚恶毒的印记,在这一刻,都已化作了无关紧要的尘埃。
他缓缓直起身。
动作缓慢而沉重,如同背负着万钧的山岳。
他转过身。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死寂的苍白。眉宇间翻腾的戾气和暴怒如同被瞬间抽干,只余下一种深沉的、令人心悸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无的空洞。那双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眸,瞳孔深处冻结的空白迅速被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黑暗所取代——那是被彻底掏空的绝望,是信仰崩塌后的死寂荒原。
他的目光,穿透混乱哭泣的人群,穿透低垂的帘幔,死死钉在内殿龙榻上那个无声无息的身影上。
一步。
两步。
三步。
沉重的皮靴踏在冰冷光滑的金砖上,发出空洞的、如同踩在累累白骨之上的回响。每一步都异常沉重,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令人窒息的孤绝,一步步走向那片被死亡笼罩的暖金色帘幔。
他掀开帘幔,走了进去。
帘幔在他身后缓缓垂落,隔绝了外殿所有的视线和声响,也隔绝了那个瘫倒在地、呜咽抽搐的小小身影。
内殿里,死寂无声。
唯有碧珠压抑到极致的抽泣。
墨连城走到龙榻边。
他俯视着锦被上那个无声无息的身影。曲小檀苍白透明的脸,空洞大睁的眼睛,蜿蜒而下的暗红血线……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
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极其小心地、如同捧起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将曲小檀冰冷僵直的身体,轻轻地、无比珍重地抱了起来。
她的身体轻得可怕,冰冷得如同万载寒玉。
墨连城将她冰冷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下颌抵在她冰冷僵硬的发顶。玄色龙袍上那片暗黑的污血与她唇角的血线,无声地交融在一起。
没有言语。
没有咆哮。
没有泪水。
只有一种深沉的、足以冻结时空的死寂,如同巨大的棺椁,将他和怀中冰冷的躯体彻底笼罩。他抱着她,如同抱着自己已然死去的心脏,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沉重地走向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此刻却如同巨大墓碑般的龙椅。
他抱着她,坐上了冰冷的龙椅。
将她冰冷僵硬的身体,如同最珍贵的祭品,轻轻放在自己冰冷的膝上。他低垂着头,目光死死地、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怀中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永恒的地狱。
整个栖凤殿,陷入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哀恸之中。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是一瞬。
也许是永恒。
一个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沙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寒冰深处凿出,清晰地穿透了内殿沉重的帘幔,砸在外殿死寂的空气里:
“李德全……”
跪伏在地、如同死去的李德全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他挣扎着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茫然。
“把外面那个……”那冰冷破碎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撕扯出来,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的、令人心悸的疯狂,“……拖去寒水牢。”
声音落下,如同最后的判决。
李德全浑身剧震!他猛地看向内殿入口那低垂的帘幔,又惊恐地看向殿柱基座下那个依旧蜷缩呜咽、如同破败人偶般的瘦小身影。
“陛……陛下……”李德全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难以置信。寒水牢?!那个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把这半死不活的小医女……拖去那里?!
帘幔后,再无任何回应。
只有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李德全不敢再问。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连滚爬爬地站起身,对着旁边两个同样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禁卫嘶声道:“快!快!把她……拖走!拖去……寒水牢!”
两名禁卫如梦初醒,脸上也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不解。但他们不敢有丝毫犹豫,如同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大步上前,粗暴地架起瘫软在地、依旧在细微抽搐呜咽的阿阮(曲香檀),拖着她,朝着栖凤殿那扇象征着死亡出口的侧门走去。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在死寂的殿宇中空洞地回响。
阿阮(曲香檀)的头无力地垂着,湿透的额发黏在惨白的脸颊上,遮住了她的眼睛。身体被粗暴地拖拽着,双脚在冰冷光滑的金砖上拖行。深陷的眼窝里,泪水无声滑落,混合着冷汗和污血,在脸上划出几道污浊的痕迹。呜咽声细弱而压抑。
然而,就在她的身体被拖拽着,即将彻底离开栖凤殿这片被死亡笼罩的殿宇,即将穿过那扇侧门的瞬间——
她的头,极其轻微地、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向后侧了侧。
深埋的眼睫之下,那涣散惊恐的瞳孔深处,一片死寂的寒潭骤然被投入了巨石!
她的目光,穿透凌乱发丝的缝隙,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精准地、死死地钉向内殿那低垂的暖金色帘幔!
帘幔厚重,隔绝了视线。
但她仿佛能清晰地“看到”!
看到龙椅上,那个如同石雕般凝固的玄色身影!
看到他怀中那个冰冷的、毫无生气的躯体!
看到那无声流淌的绝望和死寂!
巨大的、扭曲的狂喜如同地狱深渊里骤然燃起的毒火,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痛苦和伪装!那快感如此强烈,如此纯粹,几乎让她这具残破的躯壳兴奋得想要尖啸!
成功了!
她终于死了!
死在了墨连城的怀里!
死在了他倾尽所有也无力挽回的绝望深渊里!
“嗬……”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冰层下暗流涌动般的喘息,从她紧抿的唇缝间溢出。那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剧毒的共鸣。
她的嘴角,在凌乱发丝和污血泪痕的遮掩下,极其细微地、无声地向上勾起。
一个冰冷、尖锐、充满了无尽怨毒和毁灭性快意的、如同毒蛇盘踞般的弧度。
深陷的眼窝里,那伪装出的泪水之下,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燃烧着幽冷毒焰的死寂寒潭!潭底倒映着帘幔后那无声的死亡,也倒映着她心中那已然燎原的、名为复仇的焦土!
就在这时!
左肩之下!那枚妖异的淡紫色毒痕骤然爆发出更加猛烈的灼痛!如同被泼入了滚油!边缘那几道深得发黑、狰狞凸起的脉络疯狂搏动!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霸道的暖流,如同苏醒的毒龙,猛地从印记中心窜出!瞬间席卷了她半边身体!与那灼痛交织在一起,带来一种诡异的、令人战栗的……力量感!
仿佛……那印记正在汲取着什么!
汲取着这殿内弥漫的死亡与绝望!
汲取着曲小檀最后消逝的生命!
阿阮(曲香檀)的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感觉而猛地一僵!随即,那深陷眼窝里燃烧的毒焰,骤然变得更加幽冷、更加疯狂!
两名禁卫粗暴地拖拽着她,跨过了栖凤殿那道象征着生与死界限的冰冷门槛。
沉重的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
隔绝了殿内那浓重的药味、冰冷的血腥、绝望的呜咽……
也隔绝了那低垂帘幔后,龙椅上凝固的、如同亘古墓碑般的……死寂身影。
外面,是深秋凛冽的寒风和肃杀的铁甲丛林。
阿阮(曲香檀)被拖拽着,踉跄地行走在冰冷的宫道上。寒风如同冰刀,狠狠刮在她沾满污血冷汗的脸上。深陷的眼窝里,泪水早已干涸,只剩下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死寂和那抹凝固在嘴角的、冰冷的毒笑。
左肩下,那枚妖异的毒痕,在寒风的刺激下,搏动得愈发清晰、愈发有力。深紫色的脉络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贪婪地吮吸着空气中弥漫的冰冷与……死亡的气息。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穿透凌乱的发丝,最后一次回望那座金碧辉煌、此刻却如同巨大坟冢般的栖凤殿。
嘴角那冰冷的弧度,无声地加深。
深潭般的眼底,幽冷的毒焰无声地跳跃着,倒映着殿宇飞檐那抹不祥的剪影,也倒映着她心中已然成型的、通往更深、更冷、更绝望地狱的……路。
寒水牢。
那埋葬过曲香檀的地方。
如今,将再次……迎接她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