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的通知来得突然,却也在意料之中。九月的阳光依旧毒辣,教室里老旧的风扇吱呀作响,却驱散不了闷热的空气。班主任李老师站在讲台上,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从明天开始,为期一周的军训,请大家做好准备。"
谢清宴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的《北岛诗选》。身旁的符舒望正低头检查自己的运动鞋带,听到消息只是挑了挑眉,而前排的符知夏则转过身来,冲两人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教室后排传来一阵骚动。钟宴丞和杨序谦这对发小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时发出低笑。他们从小学就是同学,到了高中又被分到同一个班级,关系好到被同学们戏称为"连体婴"。
"听说军训最后会有才艺展示,"杨序谦推了推钟宴丞的肩膀,"咱俩报个合唱怎么样?"
钟宴丞勾起嘴角,露出标志性的酒窝:"行啊,就唱那首《海阔天空》,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军训第一天,烈日当空。操场上,高一(2)班的同学们穿着统一的迷彩服,站成四排。教官姓赵,皮肤黝黑,声音洪亮:"立正!向右看齐!"
谢清宴站在女生排的中间位置,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但她纹丝不动。符舒望在她旁边,军姿标准得像一棵挺拔的松树。而符知夏虽然脸色有些发白,却也坚持着没有喊累。
"休息十分钟!"随着教官的口令,同学们如释重负地散开。钟宴丞和杨序谦立刻瘫坐在树荫下,大口喝着矿泉水。
"这太阳也太毒了,"杨序谦用手扇着风,"我感觉自己快被烤熟了。"
钟宴丞拧紧瓶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不远处的符知夏。她正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喷雾,递给满脸通红的符舒望。阳光下,谢清宴的侧脸线条柔和而坚定,与平日里安静读书的形象有些不同。
"看什么呢?"杨序谦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促狭地笑了,"哦——符知夏啊。"
"少胡说,"钟宴丞收回目光,"我只是好奇她们在喷什么。"
杨序谦笑得更加意味深长:"解释就是掩饰。"
军训第三天晚上,班级组织了一场小型才艺展示。教室里的桌椅被推到四周,中间空出一块表演区域。班主任李老师拿着报名表:"第一个节目,钟宴丞和杨序谦的合唱《海阔天空》。"
掌声中,两个男生走到中央。没有伴奏,钟宴丞清了清嗓子,起了个头:"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杨序谦立刻跟上,两人的声音出奇地和谐。钟宴丞的嗓音低沉有力,杨序谦则带着清亮的少年感。他们不时对视,默契十足,副歌部分全班都跟着哼唱起来。
谢清宴坐在角落,手指轻轻打着节拍。她注意到钟宴丞唱歌时眼神格外专注,与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样子判若两人。符舒望凑过来小声说:"他们唱得不错啊。"
"嗯,"谢清宴点头,"配合得很好。"
下一个节目是谢清宴的诗歌朗诵。她站在教室中央,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用声音传递情感:"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她朗诵的是顾城的《一代人》,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针落。
钟宴丞靠在椅背上,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女生。谢清宴朗诵时微微仰着头,灯光下她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中。
符舒望的武术表演将气氛推向高潮。他动作干净利落,一招一式都带着力量感,最后的空翻引来一片惊呼。而符知夏的钢琴独奏《梦中的婚礼》则让所有人安静下来,沉浸在优美的旋律中。
表演结束后,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离开教室。钟宴丞去洗手间时,无意中听到了隔间外谢清宴和符舒望的对话。
"钟宴丞和杨序谦唱得确实不错,"谢清宴的声音传来,"不过我觉得更多是靠他们的人气,大家才那么热情。"
"就是啊,"符舒望附和道,"要说技术含量,肯定比不上知夏的钢琴。"
钟宴丞握紧了拳头,血液一下子冲上头顶。他猛地推开门,正好对上谢清宴惊讶的目光。
"原来学霸背地里也这么喜欢评价别人啊?"钟宴丞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的表演是靠人气?那你呢?念首诗就叫有技术含量了?"
谢清宴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但她很快镇定下来:"我只是表达个人看法,没有贬低你们的意思。"
"个人看法?"钟宴丞冷笑,"那我也表达一下我的'个人看法'——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真让人讨厌。"
"钟宴丞!"符舒望挡在谢清宴前面,"你过分了!"
"我过分?"钟宴丞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是谁在背后说三道四?"
走廊上的同学开始聚集过来,杨序谦闻声赶来,拉住钟宴丞的胳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问问你的'好同学'吧,"钟宴丞甩开杨序谦的手,"看看他们是怎么评价我们的表演的。"
谢清宴深吸一口气:"我只是认为才艺展示应该更注重技艺本身,而不是表演者的人气。如果我的话冒犯了你,我道歉。"
"道歉?"钟宴丞嗤笑一声,"虚伪。"
符知夏这时也赶了过来,看到剑拔弩张的场面,立刻站到谢清宴身边:"大家冷静一点,这只是个误会..."
"误会?"杨序谦皱起眉头,"清宴,你真的那么说我们了?"
谢清宴抿了抿嘴唇:"我只是说了我的真实想法。"
"看吧!"钟宴丞大声道,"她根本不觉得有错!"
"够了!"班主任李老师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都给我回宿舍去!明天还有训练,你们是想加练吗?"
人群渐渐散去,但空气中的火药味久久不散。钟宴丞最后瞪了谢清宴一眼,转身大步离开。谢清宴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别放在心上,"符知夏轻声安慰,"他只是一时冲动。"
谢清宴摇摇头:"不,也许我确实不该那样评价别人。"
那天晚上,宿舍里的气氛异常沉闷。钟宴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杨序谦在下铺小声说:"其实谢清宴平时人还不错,可能就是说话直了点。"
"她那是傲慢,"钟宴丞反驳,"以为成绩好就高人一等。"
"我觉得你可能误会她了..."
"睡觉!"宿舍长不耐烦地打断他们,"明天五点半起床!"
第二天清晨,起床哨刺破了黎明。同学们睡眼惺忪地集合在操场上,晨跑时队伍稀稀拉拉。教官赵大声呵斥:"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昨晚都干什么去了?"
钟宴丞跑在队伍中段,余光瞥见谢清宴在女生排里跑得很稳,呼吸均匀。她似乎完全不受昨晚冲突的影响,这让他更加恼火。
上午的训练是障碍穿越。教官将班级分成四个小组进行比赛。巧合的是,钟宴丞和谢清宴分别担任两个小组的队长。
"输的队伍中午加练半小时!"教官宣布道。
钟宴丞挑衅地看了谢清宴一眼:"准备好认输了吗?"
谢清宴平静地回应:"比赛靠的是实力,不是嘴皮子。"
比赛开始后,钟宴丞组在前几个障碍领先,但在爬绳环节,一个组员卡在半空耽误了时间。谢清宴组稳扎稳打,最终以微弱优势获胜。
"加练的滋味怎么样?"钟宴丞经过谢清宴身边时低声说。
谢清宴擦了擦额头的汗:"团队合作很重要,你太急功近利了。"
"你说什么?"钟宴丞猛地转身。
"我说,"谢清宴直视他的眼睛,"如果你不那么只顾着自己表现,多帮助落后的队友,你们可能会赢。"
钟宴丞张口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他回想起比赛时自己确实只顾着往前冲,很少回头看看队友的情况。
中午加练时,太阳正毒。钟宴丞和队友们在操场上重复着枯燥的动作,汗水浸透了迷彩服。忽然,一瓶冰水递到了他面前。
他抬头,看见谢清宴站在面前,阳光下她的表情看不分明。
"喝点水吧,"她说,"天气太热了。"
钟宴丞愣住了,一时不知该不该接。杨序谦从他身后冒出来,爽快地接过水:"谢谢啊,清宴!正好渴死了。"
谢清宴点点头,又放了几瓶水在地上:"给你们组的其他人。"
她转身离开时,钟宴丞突然开口:"等等。"
谢清宴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谢谢,"钟宴丞生硬地说,"还有...昨天我说话太~重了。"
谢清宴微微侧过脸,阳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跃:"我也是。表演很精彩,真的。"
她说完便走开了,留下钟宴丞站在原地,手中的冰水凝结的水珠滴落在滚烫的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