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的最后一天,夏日的阳光依旧毒辣,晒得操场上的塑胶跑道散发出微微的橡胶味。高一(二)班三十多个人整齐地站在操场上,汗水顺着脸颊滑落,迷彩服后背已经湿透,但没人敢动一下——教官那双鹰一般的眼睛正扫视着他们每一个人。
"立正!"教官一声令下,他们条件反射般挺直腰板。教官背着手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军训接近尾声,今天我们要进行最后一个项目——团队协作任务。"
队伍中传来几声轻微的叹息。过去两周的高强度训练已经让他们筋疲力尽,本以为最后几天会轻松些,没想到还有任务等着他们。
"这个任务考验的是信任与合作。"教官继续说道,"你们将被分成两人一组,完成'信任背摔'或'蒙眼引导'。具体分组由我决定。"
钟宴丞的心沉了下去。在军训期间,这几天的小矛盾让他和谢清宴成全班最大的瓜,如果他们被分到一组可想而知的……,还没等钟宴丞想完,教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钟宴丞,谢清宴,你们一组,进行'信任背摔'。"
队伍里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和窃笑。他侧头看向站在女生队列中的谢清宴,她抿着嘴唇,面无表情,但那双杏眼中闪过一丝钟宴丞读不懂的情绪。
"有什么问题吗?"教官锐利的目光投向钟宴丞。
"报告教官,没有。"他硬着头皮回答,心里却翻江倒海。和谢清宴合作?这简直是场噩梦。
解散后,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任务。钟宴丞和杨序谦走到树荫下,杨序谦从口袋里摸出随身携带的口琴——这是军训期间唯一被允许带的乐器,也是杨序谦情绪的调节器。吹了几个音符,却发现自己连最简单的旋律都吹不准。
"当初吹口风琴比唱歌要好一些~"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钟宴丞回头,谢清宴站在那里,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穿着和其他女生一样的迷彩服,却莫名给人一种整洁到近乎苛刻的感觉——衣领平整,袖口一丝不苟地卷到小臂中间,连鞋带都系得对称完美。
"有事?"钟宴丞故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
谢清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即使在军训期间,她也坚持戴那副金丝边眼镜。"教官让我们今天下午三点在体育馆集合练习。我希望你能准时到场。"
"放心,我不会拖你后腿的。"钟宴丞耸耸肩。
她盯着看了几秒,谢清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钟宴丞注视着她挺直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烦躁。
从那天起,他们就成了彼此眼中的刺。军训期间,她批评我内务不整,我嘲笑她动作僵硬;她举报我晚上偷偷玩手机,我则在她站军姿时故意吹口哨干扰...我们之间的火药味浓到全班皆知。
下午两点五十分,我慢悠悠地晃到体育馆,发现谢清宴已经在那里了。她面前摊着几页纸,正专注地阅读。
"这么认真?"我走近才发现那是"信任背摔"的动作分解图,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
谢清宴抬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不悦。"你迟到了。"
"现在才两点五十八。"我指了指墙上的钟。
"提前十分钟到场是最基本的礼仪。"她收起资料,"既然来了,我们开始吧。"
体育馆中央已经搭好了背摔用的台子,高约一米五,下面铺着厚厚的保护垫。其他几组同学也在各自练习,有的在尝试蒙眼引导,笑声和鼓励声此起彼伏。
谢清宴带我走到台子前,开始讲解动作要领。"'信任背摔'的关键是信任和配合。背摔者需要笔直后倒,不能弯曲身体或回头看;接人者必须站稳马步,双手交叉做好准备..."
我听着她机械般的讲解,思绪却飘到了别处。她的声音很好听,如果不是总带着那种教训人的语气的话。
"...你明白了吗?"她突然停下问道。
"啊?哦,明白了。"钟宴丞回过神来。
谢清宴皱眉,"钟宴丞,如果你不想认真对待这个任务,我们可以直接告诉教官我们无法合作。"
"谁说我不认真了?"钟宴丞有些恼火,"不就是往后倒吗?有什么难的。"
"那好,我先做接人者,你来做背摔。"她走到台子后面,扎稳马步,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记住,身体保持笔直,不要回头。"
我爬上台子,转身背对她。一米五的高度看起来不高,但当我真正站在边缘准备后倒时,一种本能的恐惧突然攫住了我。我的肌肉不自觉地绷紧,脖子僵硬得无法放松。
"怎么了?"谢清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没什么。"我深吸一口气,试图说服自己往后倒,但身体却背叛了我的意志,纹丝不动。
"你害怕。"这不是疑问句。
"我才没有!"我嘴硬道,却依然无法移动。
谢清宴叹了口气。"下来吧,我们换一下。"
我如释重负地爬下台子,有些尴尬地看着她轻盈地登上台子。她转身背对我,没有丝毫犹豫,直挺挺地倒了下来。我慌忙伸手去接,却因为姿势不对差点被她撞倒。
"你的动作完全错误。"她站稳后指出,"膝盖要弯曲,重心要低,双手要这样交叉..."她示范着正确姿势。
我看着她一丝不苟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谢清宴,你生活中是不是连吃饭睡觉都要按照标准流程来?"
谢清宴愣了一下,随即板起脸。"标准流程存在是有原因的。如果你按照我说的做,我们早就完成任务了。"
"生活不是数学公式,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按部就班。"钟宴丞反驳道。
"但有些基本原则——"
"够了!"钟宴丞打断她,"我们再来一次,这次我一定行。"
钟宴丞重新爬上台子,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成功。但当钟宴丞再次站在边缘,那种莫名的恐惧又回来了。我钟宴丞能感觉到谢清宴在身后做好了准备,但他就是无法让自己倒下去。
"钟宴丞,"谢清宴的声音突然柔和了许多,"你相信重力吗?"
"什么?"我钟宴丞莫名其妙。
"重力,万有引力。你知道无论你是否信任它,它都会起作用,对吧?"
"当然..."
"那就把自己交给重力。"谢清宴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钟宴丞愣住了。她怎么知道我在演唱时的感觉?那种忘我的状态,仿佛自己只是音乐的通道...
不知为何,她的话让我放松下来。我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笔直地向后倒去。
一瞬间的失重感后,我落入了一个稳当的支撑中。谢清宴接住了我,纹丝不动。我睁开眼睛,正对上她镜片后含笑的双眸。
"看,没那么难,对吧?"她轻声说。
那一刻,钟宴丞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她——不是那个刻板挑剔的眼睛妹,而是一个会为了团队任务认真准备、会在钟宴丞恐惧时给予鼓励的女孩。阳光透过体育馆的窗户洒在她脸上,她小脸白的发光,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一样,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让她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
"谢谢。"我站直身体,有些别扭地说。
"不客气。现在换你来接我了。"谢清宴推了推眼镜,又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但眼神已经不那么冷硬了。
接下来的练习出乎意料地顺利。我们轮流背摔和接人,配合越来越默契。有一次,钟宴丞甚至故意在接住她时转了个圈,惹得她惊呼一声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钟宴丞!"她嗔怪道,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放松点,眼睛妹。"我咧嘴一笑,"生活需要点即兴发挥。"
下午四点,教官来检查各组的练习情况。看到我们流畅的配合,他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你们找到了合作的方式。"
表演那天,全校新生都聚集在操场上观看各班的团队展示。当我们班上场时,我和谢清宴作为代表进行"信任背摔"演示。站在高台上,我看着她站在下面做好了准备,眼神坚定而专注。这一次,我没有丝毫犹豫,笔直地向后倒去——我知道她会接住我。
掌声响起时,谢清宴迅速松开了手,我们又恢复了那种疏离的状态。但当我转身走向队列时,我注意到她嘴角那一闪而过的微笑。
军训汇演结束后,谢清宴正和符知夏正往宿舍走去,阳光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她似乎察觉到了钟宴丞的视线,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转回去,但我分明看到她的耳尖微微泛红。
军训的最后一天晚上,全连举办了篝火晚会。我和杨序谦坐在角落,看着同学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谢清宴坐在对面,火光映照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当主持人问有没有人想要表演节目?
符知夏站在篝火旁,我来弹钢琴。"这首《乘着歌声的翅膀》,送给...所有共度军训时光的同学们。"
音乐响起时,钟宴丞看到谢清宴抬起头,眼镜后的眼睛闪烁着火光和钟宴丞看不懂的情绪。这首门德尔松根据海涅诗歌创作的曲子,讲述的正是一对恋人乘着歌声的翅膀远离尘嚣的故事。
演奏结束时,掌声雷动。同学们的感情也越来越好了~
军训结束了,他们回到了各自的轨道。但谢清宴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