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的阴雨终于放晴，阳光透过高一(2)班的窗户斜斜地洒进来，在课桌上切割出明亮的光块。谢清宴坐在靠窗的位置，感觉阳光晒得她右脸颊发烫。自从台风那天与李燕的对峙后，她刻意与钟宴丞保持了些距离——不是明显的疏远，只是不再像从前那样形影不离。
"今天我们学习《白洋淀》，"语文老师李老师看了看台下的同学们说道:"这篇课文描写了抗日战争时期白洋淀地区人民的斗争生活，语言生动，人物形象鲜明。"
谢清宴悄悄瞥了一眼坐在斜前方的钟宴丞。他坐姿端正，黑色钢笔在修长的手指间轻轻转动，阳光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小的阴影。自从那天后，钟宴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什么也没问，只是发来的消息变得简短而克制。
"我想请几位同学分角色朗读课文，"李老师的话将谢清宴的思绪拉回课堂，"男主角水生由..."她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落在钟宴丞身上，"钟宴丞来读吧，你的声音很适合。"
教室里响起几声善意的起哄。钟宴丞在海风中学颇有名气，不仅因为他是学生会副主席，更因为他那种与生俱来的、令人难以忽视的气质——沉静如深潭，却又偶尔泛起令人意外的涟漪。
钟宴丞微微点头，起身走向讲台。他的白衬衫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勾勒出少年人单薄却挺拔的轮廓。
谢清宴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自从那次不愉快的对话后，她尽量避免与钟宴丞单独相处，而现在，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追随着那个走向讲台的身影。
"女主角小芹..."林老师继续点名。
李燕几乎是立刻举起了手，手臂伸得笔直，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谢清宴低下头，假装在课本上做笔记。自从那次对峙，李燕对他的态度更加微妙了——在学生会会议上公事公办，眼神却总是带着刺。
然而还没等林老师做出决定，教室后排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谢清宴的普通话最标准，让她来吧。"
全班瞬间安静下来。谢清宴猛地抬头，看见吉临骁正冲他挤眼睛。吉临骁向来爱开玩笑，但这次显然越界了。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谢清宴，有好奇的，有惊讶的，还有几道明显带着调侃的。
谢清宴的耳根烧了起来。她张了张嘴想拒绝，却看见站在讲台上的钟宴丞转过头来，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那眼神里有什么？期待？鼓励？还是只是单纯的等待？
林老师不明所以，但欣然同意："好，那就谢清宴来吧。正好男女主角的戏份比较均衡。"
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谢清宴硬着头皮站起来，感觉双腿像灌了铅。走向讲台的短短几步路，他听到有人小声嘀咕"绝配"，还有人发出意味深长的"哦——"声。
李燕的手还举在半空，慢慢放了下来。谢清宴不敢看她的表情，但从余光里，他注意到她的指节在课桌上攥得发白。
"从第35页开始，"林老师微笑着说，"水生和小芹在芦苇荡相遇的那段。"
谢清宴站到钟宴丞旁边，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显得疏远，又不至于亲密。他能闻到钟宴丞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混合着一丝阳光的气息。
"'这荷花淀里，每一片荷叶下面，都藏着我们的游击队。'"钟宴丞开始朗读，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像缓缓流动的深水，"'敌人来了，我们就从水里冒出来，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教室里安静下来。钟宴丞的朗读有种奇特的魔力，能将文字变成画面。谢清宴看着课本，等待自己的部分。
"'我不信，'"他读着小芹的台词，努力让声音不发抖，"'你们整天泡在水里，不冷吗？'"
"'冷？'"钟宴丞转向他，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浅棕色，"'"比起国土沦丧的寒冷，这点水冷算什么？……
谢清宴继续读，声音渐渐放松，"'"但我也想为抗日出一份力。我不是那种只会躲在家里的女孩子。'""
"'小芹...'"钟宴丞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角色应有的无奈和怜惜，"'"战场不是儿戏。'""
"'那你教我打枪！'"谢清宴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完全进入了角色，"'"教我游泳，教我如何在水中隐藏。我要和你一起战斗！'""
他们的朗读越来越流畅，对话自然得仿佛排练过无数次。谢清宴甚至忘记了自己正站在全班面前，只沉浸在故事里。当他读到小芹偷偷跟随水生出任务的部分时，钟宴丞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小心！'"钟宴丞突然抓住谢清宴的手腕，念出水生发现敌人时警告小芹的台词。他的手指温暖而干燥，轻轻圈住谢清宴的手腕，像一道温柔的枷锁。
谢清宴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剧本里没有的动作。他抬眼看向钟宴丞，后者似乎也愣了一下，但没有松开手。
"'躲在我后面，'"钟宴丞继续读，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分，带着一丝谢清宴从未听过的柔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树叶的沙沙声。所有人都被这段即兴表演吸引住了，连李老师也忘了翻页，眼睛微微睁大。
谢清宴感到脸颊发烫。钟宴丞的手指还松松地环着她的手腕，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皮肤。这个小小的动作像电流般窜过她的全身。
"'我答应你，'"她轻声念出小芹的台词，声音几乎有些颤抖，"'"但你要保证平安回来。'""
他们的目光再次相遇。钟宴丞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蜂蜜般的金色，里面盛满了谢清宴读不懂的情绪。这一刻，他们似乎不再是谢清宴和钟宴丞，而是故事中那对在战火中相互依偎的年轻恋人。
"太精彩了！"林老师突然鼓掌，打破了魔咒般的氛围，"这是我听过最生动的课堂朗读！"
全班爆发出掌声和口哨声。钟宴丞迅速松开手，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大了。谢清宴低头看着课本，心跳如雷，不敢抬头看任何人的反应。
"谢谢两位同学，"林老师笑着说，"请回到座位上。
“读得真好，小芹”符舒望阴阳怪气的对谢清宴说着，谢清宴突然拿起符舒望的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真烫~”
她起身往教室外面走去了，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愤怒的弧线。教室另一端，钟宴丞正被几个男生围着，他们拍着他的肩膀，显然在调侃刚才的表演。钟宴丞的表情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耳尖却微微发红。
谢清宴抓起书包，从后门溜了出去。走廊上挤满了换教室的学生，他低着头快速穿行，直到有人拉住他的书包带。
"跑这么快干什么？"杨序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宴丞让我问问你，中午还一起吃饭吗？"
谢清宴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我今天...有点事，要去图书馆。"
杨序谦挑了挑眉："又去图书馆？你这周已经去了三次了。"
谢清宴没有回答。
"随便你吧。"杨序谦叹了口气，"不过宴丞最近挺奇怪的，话比从前还少。你们吵架了？"
"没有。"谢清宴摇头，"只是...我需要想清楚一些事情。"
杨序谦了然地拍拍她的肩："行吧。不过别想太久，有些人值得你勇敢一点。"
谢清宴目送杨序谦离开，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勇敢？关于什么？对抗李燕的敌意？还是面对他和钟宴丞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
图书馆的安静给了谢清宴喘息的空间。他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摊开一本物理习题集，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阳光透过高窗洒进来，在桌面上形成明亮的光斑，让他想起刚才钟宴丞站在讲台上时，阳光是如何描摹他侧脸的轮廓。
手机震动了一下。谢清宴掏出来看，是钟宴丞发来的消息："杨序谦乱说话，抱歉。"
简短的七个字，却让谢清宴胸口发紧。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不知该如何回复。最终，她只回了一个"没事"。
手机很快又亮了："朗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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