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店里的蒸汽像一层薄纱，模糊了谢清宴的视线。她盯着对面林嘉树递过来的鸡肉，恍惚间看到的是另一只手——骨节分明，食指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钟宴丞的手。
"这里可能比不上海风岛的正宗，但味道还不错。"林嘉树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谢清宴机械地夹起那块鸡肉放入口中，鲜嫩的肉质在齿间化开，椰子的清甜混合着鸡汤的醇厚。这味道太过熟悉，让她一瞬间回到了高一寒假，那家开在海风岛老城区的小店。
"你现在过得好吗？"这句话不受控制地从她唇间溜出，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你说什么？"林嘉树抬起头，筷子上夹着的金针菇悬在半空。
谢清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慌忙低头扒拉碗里的食物。"没什么。"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火锅沸腾的声音淹没。
林嘉树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忽然笑了："是不是看到这个椰子鸡，想海风岛了？"
"没有，我在这里过得很好。"谢清宴下意识反驳，却又忍不住补充，"就是想起高一寒假那次聚餐了。符舒望、符知夏、杨序谦、吉临骁......"她顿了顿，那个名字在舌尖打了个转，"还有钟宴丞。那家店的摆设，跟这里几乎一模一样。"
林嘉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你和钟宴丞，后来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谢清宴自己也不确定。是语文课上的深情的对话朗读？是圣诞节天台上，他送她的奇奇怪怪的礼物时指尖的触碰？还是更早，军训时做的信任背摔的游戏？没有明确的开始，自然也没有明确的结束。一切都像这火锅的蒸汽，看得见却抓不住。
她的手机就在这时震动起来。谢清宴如蒙大赦般低头查看，是符舒望发来的消息——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钟宴丞坐在食堂吃饭，对面是个笑容甜美的女孩。她微微侧着头，比了一个很大众的剪刀手。里面的女孩很文静，谢清宴努力奋斗看了很久，确定是李燕。
"两年了，"谢清宴心想，"他也该有女朋友了。"一股酸涩从胸口涌上喉咙，她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湿意逼退。
"我和他，"她抬起头，声音出奇地平静，"已经是过去式了。"说完，她点开钟宴丞的朋友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不看他"。
林嘉树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没有追问。他只是默默往她碗里添了块竹荪："结束了就不用再想。现在的你，完全可以重新开始。"他顿了顿，"不过那个学长，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谢清宴盯着碗里越堆越高的食物，忽然感到一阵窒息。林嘉树过分的体贴此刻像一层无形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来。
"够了。"她轻轻按住林嘉树又要伸过来的筷子，"我自己来就好。"
就在这时，医学院的男生宿舍里，钟宴丞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杨序谦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钟宴丞，你到底想干嘛？""李燕把照片发到群里是什么意思？""清宴肯定看到了！"
钟宴丞猛地从书桌前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迅速翻看高中群聊，那张照片赫然在列。他往下滑动，寻找着某个头像的回复，却始终没有看到。
"她没说话？"钟宴丞喃喃自语，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他退出群聊，点开谢清宴的朋友圈——一片空白，只有一条横线冷漠地横在那里。
他立刻给杨序谦发消息："你能看到谢清宴的朋友圈吗？"
几秒钟后，回复来了："能啊，她昨天还发了加入漫画社的照片。"
钟宴丞的手机从掌心滑落，砸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呆坐在椅子上，忽然明白了什么。没有回复杨序谦的消息，他拉开抽屉，翻出一本相册。
相册里大多是班级集体照，偶尔有几张和杨序谦他们的合影。他急切地翻找着，却绝望地发现，他和谢清宴的合照少得可怜。唯一的一张，还是高一寒假那次聚餐，杨序谦偷拍的。照片里，谢清宴正低头喝汤，而他，隔着火锅蒸腾的热气，目光落在她身上。
钟宴丞的指尖轻轻抚过那张照片，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记得那天谢清宴戴了一件浅蓝色围巾；记得她喝汤时总是先轻轻吹三下；记得她吃到喜欢的食物时，眼睛会微微眯起，像只满足的猫，旁边还有一瓶百香果饮料。
这些细节，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此刻却清晰得令人心痛。
"为什么不说呢......"他对着照片轻声问道，却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照片里那个低头喝汤的女孩。
火锅店里，谢清宴终于放下了筷子。"走吧，"她说，"我饱了。"
推开店门的瞬间，夜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她身上的火锅味，也带走了眼中最后一丝湿意。林嘉树走在她身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路过一家甜品店时，谢清宴停下了脚步。橱窗里摆着椰子冻，那是钟宴丞曾经笑话她"幼稚"的甜品。她毫不犹豫地走进去，买了一份。
"我想自己走走。"她对林嘉树说，语气平静而坚定。
夜风中，她提着那盒椰子冻，像提着一个小小的、过去的自己。前方路灯明亮，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而医学院的宿舍里，钟宴丞仍坐在桌前，面前摊着那张唯一的合照。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进来，为照片镀上一层银边，也照亮了他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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