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已经成了谢清宴这一个月来最熟悉的气息。她站在走廊尽头的公告栏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父亲出院通知单的边缘。公告栏里,钟宴丞的证件照在一众医生中格外醒目——神经外科副主任医师,下面列着一串专业成就。
照片上的他比高中时成熟了许多,曾经略带稚气的轮廓变得棱角分明,只有那双眼睛还和记忆中一样清亮。谢清宴迅速移开视线,转身走向父亲的病房。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偶然"看到这张照片了,每次都会像做贼一样匆匆离开。
"爸,明天就能回家了。"谢清宴推开病房门,声音刻意提高了几度。谢父正坐在床边收拾东西,闻言笑着抬头:"多亏了钟医生,手术做得太漂亮了。"
谢清宴整理床单的手顿了一下,这一个月来,她总是巧妙地避开与钟宴丞的直接碰面,缴费、取药都特意选在他不太可能出现的时段。只有一次,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她远远看到白大褂的一角闪过,心脏几乎停跳。
"清宴,你脸色不太好。"谢母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今晚的饭局要不别去了?"
"没事,妈。"谢清宴强迫自己微笑,"舒望他们帮了那么多忙,不去不合适。"
她帮父亲摆好晚餐,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就离开了。走出医院大门时,初秋的风带着微凉拂过脸颊,她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胸口那股莫名的闷痛。
火锅店门口,吉小葵的呼唤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干妈!这边!"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在符舒望怀里朝她使劲挥手。
谢清宴小跑过去,捏了捏吉小葵肉乎乎的脸蛋:"小葵又长高了!"
"这孩子天天念叨你。"符舒望笑着把女儿放下来,"说干妈答应带她去游乐园。"
吉临骁从后面跟上来,自然地接过妻子手中的包:"清宴,叔叔出院的事都安排好了?"
三人边聊边走进火锅店。谢清宴特意选了靠窗的位置,这样吉小葵可以看街上的霓虹灯。小女孩兴奋地指着菜单上的图片点菜,谢清宴看着她,突然想起高中时和钟宴丞偷偷溜出学校吃火锅的场景。那时他们总是点最辣的锅底,辣得眼泪直流却笑个不停。
"等会儿还有两个人来。"符舒望神秘地眨眨眼,打断了谢清宴的回忆。
半小时后,符知夏挽着杨序谦的手臂出现时,谢清宴差点打翻水杯。十年过去,符知夏的短发变成了柔顺的长发,而杨序谦除了眼角多了几道细纹,几乎没什么变化。
"清宴!"符知夏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听说叔叔恢复得很好?"
谢清宴点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门口。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钟宴丞会不会也突然出现?就像当年他突然消失一样。
吉临骁调侃杨序谦的玩笑话让整个桌子笑成一团,直到那个名字被提起——
"你们是不知道钟宴丞在圣诞节表白,结果被保安叔叔撞见了,落荒而逃的样子。"
谢清宴的筷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她,空气瞬间凝固。她弯腰去捡筷子,借机掩饰自己颤抖的手指和突然模糊的视线。
那个圣诞夜又浮现在眼前——钟宴丞站在天台上,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飘散。他说"我有话对你说"时,眼睛里盛满了她读不懂的情绪。然后保安的手电筒光就打断了那一刻,他们仓皇逃跑时,钟宴丞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温暖而有力。
"给,你的请柬。"符知夏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谢清宴接过那张烫金的红色卡片,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上面精美的花纹上。
"怎么多了一张?"符舒望数着请柬。
符知夏的目光在谢清宴脸上停留了一秒:"你们谁给钟宴丞送一下?"
谢清宴感觉喉咙发紧。她盯着火锅里翻滚的红油,突然想起上周在缴费处偶然听到护士们的闲聊——"钟医生还是单身呢,院里多少小姑娘惦记着"。
这个信息与她多年来坚信的事实相矛盾。她一直以为钟宴丞和李燕在一起,甚至可能已经结婚生子。毕竟,当年是李燕把和钟宴丞在食堂一起吃饭的相片发到高中群里的。
"他在...医院工作?"谢清宴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你不知道?"吉临骁惊讶地挑眉,"他是叔叔的主治医生啊。"
谢清宴握紧了拳头。原来这一个月来,她刻意避开的不仅是过去的阴影,更是真相本身。
符舒望将最后一张请柬推到她面前:"有些事,还得去了解清楚才好。"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椰子水店里,林嘉树正将一封泛黄的信封推到钟宴丞面前。
"她写给你的,"林嘉树的声音很轻,"大一那年。"
钟宴丞的手指微微发抖。信封上熟悉的字迹让他胸口发疼——那是谢清宴的字,比高中时成熟了些,但笔画的转折处依然带着那种特有的倔强。
"为什么现在才..."他的声音哽住了。
林嘉树搅动着杯中的冰块:"她以为你和李燕在一起了。而你以为她和我在交往,对吗?"
钟宴丞猛地抬头:"手术室外面,她靠在你肩上..."
"那只是因为太累了。"林嘉树苦笑,"我们从来只是朋友。倒是你,明明一直在关注她,为什么不敢直接出现?"
钟宴丞的目光落回信封上。十年了,他以为时间已经冲淡了一切,但此刻心脏的钝痛告诉他,有些感情就像埋在心底的种子,只是暂时休眠,从未真正死去。
"我看了医院的监控,"他低声说,"看到她刻意避开我的查房时间,缴费都选我不在的时候...我以为她不想见我。"
林嘉树摇摇头:"你们两个,一个以为对方结婚了,一个以为对方恋爱了,就这么错过了十年。"
钟宴丞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两页信纸,写满了谢清宴清秀的字迹。信的开头是:"钟宴丞,..."
钟宴丞:
我昨天又梦到你了。梦到我们一起去了慕尼黑,你装了满满的一袋雪要带回海风岛。因为海风岛没有春天,没有冬天。你像个孩子一样把雪藏在保温杯里,说这样就不会化了。醒来时我枕头都是湿的,不知道是融化的雪水还是我的眼泪。
今天是12月24日,平安夜。我的学校下雪,第一场大雪。我站在窗前看着雪花落在光秃秃的树上,突然想起高二那年你跟我说,棕榈树其实也会想念雪,只是它自己不知道。那时候我觉得你在说傻话,现在才明白,原来有些思念真的会深到连自己都察觉不到。
我翻出了我们排练《荷花淀》的剧本。你说水生带着胜利回来,你念这句台词时眼睛亮得像星星。现在水生回来了,你却不见了。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我们把台词说反了?该离开的是水生,该等待的才是你。
最近回了一趟海风岛,我开始整理高中的东西。在英语书第128页夹着你给我画的速写——我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样子,你还在旁边标注"谢同学流口水记录"。那张数学月考卷子我也留着,你帮我改错题时写的解题步骤比老师讲的还清楚。还有那半块橡皮,记得吗?你非说掰成两半就能用得更久,结果第二天就弄丢了你的那半。
我每天晚上都在回忆高中的事情。军训时我们一起做任务,篮球比赛你投进决胜球后看向我的眼神,春游时,被困礁石,你突然的出现。运动会那天我在广播站读加油稿,其实有一篇是写给你的,只是不敢念出你的名字。舒望后来告诉我,你在跑三千米的时候脚受伤了,我匆忙往医务室跑去。
圣诞节你有话还没有说完,运动会结束了你也有话没有说完。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说了吧?有时候我会怨恨那个打断我们的保安,更多时候我怨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勇气追上去问清楚。
这封信大概永远不会寄出去。就像我手机里存着的那个号码,从来不敢拨通。
如果...如果你偶然看到这封信,能不能告诉我,当年在天台上,你想对我说的是什么?
**信纸最后有一段被反复涂抹又写上的话:**
"我可能还在等一个永远不会来的答案,就像棕榈树在等一场它以为自己不需要的雪。"
**署名:**
清宴
**PS:** 昨天路过学校,那个天台装了新的护栏。我站在下面看了很久,突然明白,有些话没说出口,不是因为不敢,而是因为太珍贵。
---
**信的背面有后来补写的几行字迹不同的文字:**
"今天在医院的走廊看见你了。白大褂很适合你。我爸的手术很成功,谢谢你。我本来想打招呼的,想起李燕发的那张相片,我又失去了勇气。祝你幸福。"
读着读着,他的视线模糊了。那些文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圣诞夜未完成的表白,。
"她父亲住院这段时间,"钟宴丞声音沙哑,"我每天都去看他的病历,却不敢出现在她面前。"
林嘉树叹了口气:"爱要勇敢说出来,即使我也爱谢清宴,但是,她好像从来都那样忘记过你。"
钟宴丞将信纸仔细折好放回信封,像是捧着一件珍宝:"谢谢你,嘉树。"
"别谢我,"林嘉树站起身,"谢清宴要是知道我私自拿了她的信,非杀了我不可。"
钟宴丞突然说道:“编程大赛的突然放弃,是因为我母亲下了病危通知书。高考完第二天,她就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