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

［正文内容］

韩羽的手很热，指腹上有常年握剑留下的厚茧，用力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岑矜如猛地抽手，却被握得更紧。男人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脸上，那双总是带着憨直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

"就是你，对不对？"韩羽的声音低沉而笃定，"你的眼睛不会骗人。小时候你摔掉门牙那次，眼泪汪汪的也是这个眼神。"他往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矜如，这些年你到底去哪了？我们找了你整整十年！"

"放开！"岑矜如厉声喝道，左手指尖泛起银灰色光芒。锁链已经蠢蠢欲动，只要再用力一分，倒刺就能瞬间洞穿韩羽的手腕。可看着男人眼中毫不掩饰的焦急和...欣喜？她的心脏像是被浸入冰水的石头，又沉又痛。

"韩羽。"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杨文昭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他已经卸下了沉重的骑士铠甲，只穿着白色劲装，腰间依旧挂着那把镶红宝石的长剑。夕阳的金光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沉郁。

韩羽的手松了松，却没有完全放开。"文昭，你看她的眼睛！明明就是矜如啊！"他急切地争辩，像个急于证明自己的孩子。

杨文昭没有看韩羽，目光直直落在岑矜如被攥住的手腕上。那里已经隐约泛起青紫，那是常年握兵器留下的旧伤，也是十年前岑矜如为了捡他送的护身符，摔下城楼时留下的纪念。他的眼神暗了暗，快步上前将两人的手分开。

"比赛还没结束。"杨文昭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岑矜如身前，"不要在这里影响其他选手。"他的肩膀宽厚可靠，像座沉默的山，莫名让岑矜如想起小时候每次她闯祸，杨文昭总是这样挡在她身前。

韩羽还想说什么，却被杨文昭一个眼神制止了。男人泄气地抓了抓头发，把桂花糕重重塞到岑矜如怀里："就算你不承认，这个你得收下！冷了就不好吃了。"说完转身就走，银甲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在发泄什么情绪。

桂花糕还带着韩羽手心的温度，烫得岑矜如几乎要握不住。她僵硬地站在原地，能感觉到杨文昭的目光落在自己头顶。空气里弥漫着桂花的甜香，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和十年前那个总爱板着脸教训她，却会偷偷给她买蜜饯的少年一模一样。

"跟我来。"杨文昭突然说道，转身走向考核场后方的密林。他没有回头，却仿佛笃定她会跟上。岑矜如捏紧手里的桂花糕，糖霜沾了满手黏糊糊的甜腻。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离开，可双脚却像被钉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越来越远。

最终，她还是跟了上去。

密林深处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杨文昭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下停下，转过身来时，脸上那道疤痕在斑驳的树影下显得格外清晰。岑矜如突然想起给他包扎伤口的那个夜晚，八岁的她踮着脚尖，用沾了药水的棉球小心翼翼地擦拭他流血的眉骨，而十岁的杨文昭只是咬着牙一声不吭，眼神却亮得惊人。

"为什么不告诉韩羽？"岑矜如先开了口，把桂花糕放在旁边的石头上。她需要保持清醒，不能被这些汹涌的回忆淹没。

杨文昭靠着古树站着，双手环抱在胸前。夕阳的金光穿过枝叶缝隙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你不想被认出来，不是吗？"他反问，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事实，"从你避开韩羽眼神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

岑矜如的心猛地一沉。最了解她的始终是杨文昭，不管过了多少年。小时候她假装生气，别人都被她逼真的表情骗过，只有他每次都能准确找出藏在树后的她，然后把偷藏的糖塞到她嘴里，什么都不问。

"与你无关。"她移开视线，看向远处的圣城墙。那里的轮廓依稀可见，城头飘扬的旗帜在暮色中只剩模糊的影子。十年了，这座城市既熟悉又陌生，像一件太久没穿的旧衣，再也合不上身。

"与我无关？"杨文昭突然低笑出声，声音里带着种说不出的嘲讽，"岑矜如，你以为这十年我们是怎么过的？每天训练完就出去找你，把圣城翻了个底朝天。韩羽为了找你，偷偷跑去星月森林，差点被魔狼群分食！"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一步步逼近。岑矜如被迫后退，后背抵住了冰冷的树干。男人身上强烈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像是压抑了十年的火山终于爆发。

"你凭什么？"杨文昭单手撑在她头侧的树干上，身体前倾，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凭什么你可以一走了之？凭什么我们要为你担惊受怕十年？凭什么..."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凭什么我以为你早就死了？"

岑矜如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穿，鲜血淋漓。她能闻到他身上的松木香混着淡淡的血腥味，那是属于骑士殿特有的气息。十年时间，他从那个需要踮脚才能碰到她额头的少年，长成了如今足以将她完全笼罩的男人。

"我不是故意的。"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像是喉咙里卡了把沙子，"那天...我只是想离开那个总是叫我'遗孤'的地方。我去了星月森林，遇到了魔狼，差点死在那里。"这些话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连江泽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星月森林的深处。

杨文昭的身体僵了一下，撑在树干上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为什么不回来？"他盯着她的眼睛，目光像是要穿透皮肉，直抵灵魂深处，"爸妈...你父亲的老部下一直在找你，我们都在等你。"

"怎么回？"岑矜如突然笑了，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手背上冰凉一片，"回去告诉你们我还活着？告诉你们岑家大小姐这些年在黑市打拳，靠杀人赚钱？告诉你们..."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断断续续，"告诉你们我根本不是人？"

最后几个字像惊雷般炸开，杨文昭震惊地看着她，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岑矜如偏过头，不去看他的表情。锁骨下方，那块母亲留下的魔族符文若隐隐现，在激动时散发着灼热的温度——这是她最大的秘密，是人族永远不会接纳的罪证。

静谧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远处隐约传来考核场的喧闹，提醒着他们身处何地。岑矜如擦干眼泪，准备离开这个注定只能带来痛苦的地方。

手腕突然被抓住。这次的力道很轻，带着犹豫和试探。她回头，看见杨文昭的手指悬在她锁骨前方，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震惊，怀疑，痛苦，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怜惜。

"谁告诉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指尖颤抖着几乎要碰到那块符文，"你不是人了？"

岑矜如屏住呼吸，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杨文昭的指尖离她的皮肤只有寸许，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夕阳最后一缕金光落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跨越了十年的时光，终于再次交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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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