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诺像被抽去了脊骨,跌坐在冰冷的椅子上,肩膀无声地颤抖着。破碎的哭声在寂静的病房里低徊,与心电监护仪那冰冷催命的“嘀…嘀…”声交织,如同绝望的二重奏。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砸在宋亚轩毫无反应的手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绝望。
时间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许久,她的啜泣声才渐渐低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她抬起被泪水洗得通红的眼睛,视线再次模糊地落回他苍白的脸上。那层平静的伪装、那些故作的狠绝,在彻底的崩塌之后,此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近乎虔诚的痛楚。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过枯叶,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再次在病房里轻轻响起。
“你还记得……你十八岁生日吗?”她的指尖颤抖着,却极为轻柔地、再次抚上他冰凉的手背,仿佛想将那点微薄的暖意传递给他,“我给你……织了一条围巾。”她唇边勉强挤出一丝极淡、带着泪痕的苦笑,“好丑……毛线扭在一起,针脚歪歪扭扭……花了我整整两个月。”
她的目光飘远,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坐在壁炉前,笨拙地和毛线搏斗的自己。“结果……你收到的时候……”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暖意,“笑得像捡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明明是深秋,天气还不太冷,你立刻就把它围上……那副又大又丑的围巾,衬着你那张漂亮的、病恹恹的脸……像个逃出精神病院的怪人……”她的嘴角微微弯起,像是沉浸在当时的荒谬景象里,眼底却有泪光在打转,“……别人看你的眼神都怪怪的,可你就是死活不肯摘下来……还偏说……‘暖和死了,诺诺给我织的,就是最暖和的’。”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他手腕上细小的青色血管,那里埋藏着冰冷的留置针。“后来……你果然发烧了。发着高烧,脸颊滚烫,裹着那条丑围巾,烧得迷迷糊糊的还抓着围巾不松手,嘴里一直嘟囔着‘诺诺给我的……不能拿走……’ ”她的声音哽住,泪水再次汹涌滚落,滴落在他手背上,“宋亚轩……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
眼泪不断地滑落,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平复被记忆撕裂的心房,继续讲下去。
“还有那次……我们去瑞士滑雪前。你偷偷摸摸准备了很久,把我骗去你名下那个小小的度假公寓。”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甜蜜又酸涩的回忆,“你关着灯……神神秘秘地让我闭眼……然后……”
她的眼前仿佛亮起了微弱摇曳的烛光。他推着一个精致的、插着小小蜡烛的蛋糕从厨房走出来,脸上带着紧张又期待的光,烛火映亮了他清澈的眼底。“不是生日……也不是什么纪念日……”她低声说,声音轻柔得像羽毛,“蛋糕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庆祝诺诺今天没有骂我笨蛋’……”她忍不住又轻笑了出来,带着浓浓的泪意,“……丑死了……裱花的奶油挤得歪歪扭扭……你把‘骂’字还写错了……可是……”
她的声音陡然温柔下来,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怀念,仿佛那烛光就在她眼前摇曳:“……你点着蜡烛,烛光映在你眼睛里,亮晶晶的,全是我的影子……你说,‘诺诺,你看,我又活过了一天……真好,又能看到你了。’”她低下头,额头再次抵住他冰凉的手背,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皮肤,“……你这个混蛋……你怎么能……怎么能现在就不想看了……”
心电监护仪单调的“嘀嘀”声依旧在敲打着她的神经。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彻底吞没。她所有的回忆、所有的呼唤、所有的眼泪,似乎都石沉大海,唤不起他一丝一毫的反应。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灭顶的沉默压垮,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想要再次放声痛哭的时候——
她紧贴着的那只冰凉的手。
极其轻微地……
……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