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是点燃引信的最后一粒火星。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炸药。
咔嚓。
极其轻微、却突兀无比的声音,在走廊死寂的上空响起。
是书被合拢的声响。
声音来自二楼回廊一个被巨大彩绘玻璃窗光晕笼罩的角落。那里光线相对明亮,几道斑斓的七彩光带洒落下来。
一个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无声无息。他穿着一身剪裁精绝、如同第二层皮肤般熨帖的深灰色羊绒西装,身形笔挺如冷杉削成。阳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高挺的鼻梁,紧抿如刀锋的薄唇,下颌线利落得近乎无情。
他刚才似乎在看一本厚重的书。此刻,那本烫金封面的古籍被他一只手松松地托着,刚刚合上的书脊在他另一只骨节分明、干净得如同艺术品的手指间。合书的动作流畅自然,与楼下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低垂着,仿佛还流连在书页的余韵里。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与周遭血腥暴戾截然不同的、极度内敛的冰冷气场,像一块落入激流中心却丝毫不受干扰的万载寒冰。
然而——
就在兮诺那句“我看不到你的诚心”清晰的余音尚未散尽的瞬间!
他那低垂的、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眼眸——
倏地抬起!
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穿透空间的隔阂与下方阴影的阻挡!精准无比地、居高临下地——
落向下方那个抱着书、站在风暴中心的灰粉色长发身影!
视线穿透昏暗,捕捉到她那张在巨大冲突和死亡威胁后、依旧平静得令人窒息的脸!捕捉到她唇角残留的那丝冰冷悲悯的弧度!捕捉到她那双倒映着血腥、却不起丝毫波澜的浅褐色眼眸!
刘耀文眼底那层覆盖了千年的寒冰,在这一刻,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来自地心深处的炽热陨石!
冰层骤然被凿穿!万年不变的冷漠与疏离瞬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纯粹而危险的——
好奇!
所取代!
那探究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解剖刀,瞬间剥离了周围所有的喧嚣与血腥,只将那个置身事外却操控着风暴走向的女人,牢牢锁死在视野中心!
他微微偏了下头,一个极其微小的角度变化,似乎在调整着最佳观察焦距。托着书的手稳如磐石,另一只刚刚合拢书页的手,食指指尖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无声的掌控欲,轻轻点在冰凉烫金的书籍封面上。
没有任何声音。
但在他那双骤然点燃了幽深光芒的眼瞳深处,只有一个极其清晰、无声滑过的意念如同冰层下的第一道暗流:
[ 有 趣。 ]
他没有动。没有表情。只是站在那里,沐浴在彩窗投下的迷离光晕中,深灰色的西装流淌着冷硬的光泽。
然而,楼下对峙中心那令人窒息的狂暴漩涡,在他出现并投下这无声一瞥的瞬间,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更巨大、更无形的引力源!
严浩翔敏感至极的神经立刻捕捉到了这新的、冰冷的、如同俯瞰蝼蚁般的视线!他猛地抬头!带着巨大屈辱和暴怒的目光,如同受伤的猛兽,凶狠地刺向二楼回廊那个深灰色的身影!
是他!刘耀文!
严浩翔瞳孔猛地收缩!体内积压的暴怒像是找到了一个新的宣泄口!一股混合着被窥视的狂躁和被轻视的羞耻的怒火,如同倒满了酒精的火盆被彻底点燃!
“看什么?!”一声裹挟着血腥味的低吼如同闷雷从他喉咙里炸开!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拳头猛地抬起指向二楼!动作带着毁灭般的戾气!“滚——!”
这声狂怒的嘶吼如同雷霆咆哮,瞬间打破了二楼回廊那片由光影和静默构筑的、被刘耀文的气场所冻结的时空!
刘耀文指尖点在烫金封面上的动作,极其细微地、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如同一帧被精确拉慢的胶片。
随即——
他那双刚刚燃起幽深探究火焰的、如同覆盖着千年冰层的墨瞳,极其缓慢地从楼下兮诺身上移开。如同沉重的摄像机镜头调整焦距,最终——
定格在严浩翔那张因暴怒和屈辱而扭曲、沾着汗水和血渍的脸上。定格在他那只鲜血淋漓、如同挑衅般直指自己的拳头上。
目光平静。
像在看一件被情绪烧毁了价值的、已经不再值得关注的残次品。
没有愤怒。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严浩翔预期中的鄙夷或反击。
只有一种纯粹的、深入骨髓的、带着淡淡金属冷光的——
漠然。
那眼神像最高效的清洁剂,瞬间浇熄了严浩翔狂吼带来的所有音浪风暴。空气死寂得如同真空。
刘耀文没有再看楼下那个陷入狂暴的“残次品”一眼。他微微垂下了眼睑。指尖在冰冷的书籍烫金封面上,极其轻巧地、如同拂去微尘般,最后一次轻轻点了一下。
“嗒”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枚无形的钉子,钉死了严浩翔所有的狂怒和尊严。然后,他没有丝毫停留,也无需言语。那道深灰色的、如同夜色凝成的身影,沉默地转身,无声无息地融入回廊尽头那片被彩窗光晕和书架阴影切割的、更加幽深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