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的根系突然破土而出时,江砚正用机械义指捻起那片透明嫩叶。根须上挂满了发光的记忆胶囊,其中一颗裂开的胶囊里,七岁的他正把偷藏的奶糖塞进沈明灼口袋——那场景与此刻沈明灼掌心的奶糖残渣重叠,让空气里的茉莉香突然变得粘稠。
“这些根须在重组时间线。”周雨棠突然按住剧烈发烫的齿轮印记,她的全息眼镜投射出的城市地图正在疯狂变形,机械丛林与断壁残垣的边界不断闪烁,“但有东西在抵抗重组——看那些胶囊里的影子!”
江砚抬头的瞬间,整棵槐树剧烈摇晃。他看见记忆胶囊里突然钻出墨色藤蔓,藤蔓顶端开着血色茉莉,每片花瓣都长着机械义眼的纹路。最粗壮的那根藤蔓缠住七岁沈明灼的脚踝时,江砚胸口的机械心脏突然停跳半拍——藤蔓上的刺,与当年孤儿院院长用来锁他的铁链倒刺一模一样。
“是被篡改记忆里的负面锚点。”沈明灼的银色触须缠上藤蔓,却被花瓣渗出的粘液腐蚀出白烟,“女娲计划的残余程序,把最痛苦的记忆实体化了!”他突然拽住江砚的手腕贴向最近的记忆胶囊,“用你的齿轮印记激活它!痛苦和温暖本就是同根生!”
胶囊碎裂的刹那,江砚听见熟悉的拐杖敲击声。孤儿院院长的身影在白雾中显形,她手里的铁链正化作墨色藤蔓,而藤蔓缠绕的手腕上,赫然戴着初代江砚的机械手环。“情感是枷锁,孩子。”老人的脸逐渐透明,露出底下闪烁的代码,“只有剥离所有羁绊,才能成为完美的容器。”
“那你为什么要在我枕头下塞奶糖?”江砚突然笑了,机械心脏的齿轮开始逆向转动,“为什么在被‘女娲’处决前,把所有孩子的记忆芯片藏进槐树?”他伸手穿过藤蔓握住老人的手腕,齿轮印记与手环碰撞处迸出金色火花,“你留下的不是枷锁,是钥匙!”
老人的身影在火花中溃散成无数光粒。那些光粒落进泥土的瞬间,墨色藤蔓突然开出白色茉莉,而藤蔓缠绕的记忆胶囊里,所有痛苦场景都开始逆转:被锁在地下室的夜晚,窗台上多了只偷溜进来的白猫;机械臂划伤周雨棠的瞬间,年幼的江砚扑过去用后背挡住了攻击;就连初代江砚按下自爆按钮时,屏幕上突然弹出所有实验体的笑脸照片。
“根须在往地下延伸!”周雨棠突然指向地面裂开的缝隙,那里涌出淡金色的数据流,在阳光下凝成阶梯,“下面是女娲计划的原始数据库!所有被删除的真实记忆都在那里!”她的全息手套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但数据库在自我销毁,我们只有三分钟!”
江砚拽着沈明灼跃下裂缝时,听见头顶传来记忆胶囊炸裂的脆响。下落过程中,他看见无数透明叶片从根系上生长出来,叶片里映着从未见过的画面:初代江砚抱着年幼的院长在实验室奔跑,老人脖子上的茉莉纹身与江砚的一模一样;周雨棠的父母在爆炸前,将她的意识芯片藏进全息手套的夹层;还有沈明灼的银色荆棘第一次绽放时,根须里缠绕着江砚七岁时画的机械心脏图纸。
“找到了!”沈明灼的触须突然刺入数据库中央的水晶柱,柱体表面瞬间布满银色纹路,“是所有反抗者的记忆核心!”他回头的瞬间,看见江砚的机械义眼正在脱落,露出底下完好的左眼——那只眼睛里,倒映着两人初见时的废墟天台,以及天台上并肩看过的第一缕晨光。
水晶柱开始发光的刹那,江砚突然明白所谓时间线重组,从来不是回到过去,而是接纳所有记忆里的自己。当最后一片透明叶片落在他掌心,整座数据库开始上浮,无数真实记忆化作光雨洒向城市,机械丛林的缝隙里冒出青草,断壁残垣上开出野花。
沈明灼接住飘落的江砚时,发现他胸口的机械心脏正在融化,露出底下重新跳动的血肉心脏。而那半块奶糖残渣生根的地方,已经长成幼苗,第八片叶子上,清晰可见两个缠绕的影子——一个带着齿轮印记,一个长着银色荆棘。
“这才是真正的人间。”江砚握住沈明灼的手按在幼苗上,两人的影子与幼苗的根系融为一体,“有痛苦,有温暖,有……永远拆不散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