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时,娘亲难产而死
父亲想杀我,幸而祖母拦下,将我送进宫中由姑姑抚养。
姑姑没有子嗣,视我如珍宝,求了陛下封我为郡主,封号乐平。没过多久,一个低位妃子诞下了个公主后不久体弱逝去,陛下又将公主记到了姑姑名下抚养,取名云姝。
可我一直没有名字,只有娘亲取的小字,长月。
姑姑说,我的名字要父亲亲自来取,这是他和娘亲约好的,因为阿兄的名字是娘亲取的,叫作容渊。
三岁时,我第一次见到大皇子云景祁,从前我一直以为这皇宫中只有云姝一个孩子呢,皇帝陛下笑着说,我可以叫他哥哥,云景祁对着我笑,他说,我腕上的长命锁可真好看,那是娘亲为我准备的
四岁时我第一次参加中秋宫宴,也第一次见到了阿兄和父亲。从前我是见过祖母的,因为祖母偶尔会进宫陪我。祖母将我拉过去指着阿兄让我叫一声,我却怯懦地躲在了祖母身后。阿兄比我年长十岁,他只是笑着拿了一块糕点伸过来,贪嘴的我立刻走了过去,叫了一声阿兄。他愣了一下,便拉起我的手去找他的好友,到了一位蓝衣公子面前时,他顿了一下,说:“长月,这是与你有娃娃亲的沈家公子,沈怀辰。”
那天我只没见到父亲,但祖母远远的给我指了一下,我只记得父亲穿着红色官服,看起来威风凛凛的。
六岁那年,祖母寿宴,借着这个由头将我接了回去。寿宴上,我又见到了沈怀辰,祖母说我们有婚约,要我们待在一起玩。在丞相府的花园里,沈怀辰爬上树摘了一枝红梅给我,漫天的雪中,那枝红梅格外显眼,我却只看到他在梅花树上对着我笑,我接过了梅花,那上面还落着几片雪花。我轻轻拂去,几片花瓣飞舞在雪中,星星点点的,而我的手中,是一枝红艳得几乎无瑕的梅花。
我们回到宴厅的时候,才发现前院生了变故,一片慌乱,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沈怀辰紧紧搂着我,他说“长月别怕,我护着你。”
没过多久,父亲娶了母亲的表妹苏姨母,他们大婚那日,我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容泠。
我没有再回皇宫,继续呆在了丞相府,祖母说这才是我的家。我不常见云姝,却也常常与她书信往来,我还认识了沈怀辰的妹妹沈怀晚,与她成了密友,可云景祁,却始终没有与我有任何联系。
我与沈怀辰经常见面,他总让阿晚给我带锦食堂的糕点,那是我最爱吃的,我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阿娘说长月以后是我媳妇,让我一定好好对长月,而且,我喜欢长月。”
我开始如别的大家闺秀一般学习琴棋书画,学习一切闺阁女子要学的东西,可我不喜欢,从前在皇宫,姑姑告诉我,不喜欢的东西可以不做,可如今我不做,父亲会更不喜欢我。我曾问祖母父亲为何不喜欢我,她只叹了口气说:“你娘和你爹,伉俪情深。”
她又说,父亲也不是真的不喜欢我,我的名字也是他用心取的,取自一句诗。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你娘亲生前最爱弹琴了。”祖母笑着说。
初学女红的时候,我绣了一个帕子给沈怀辰,上面是一直小老虎,却跟小猫一样,很丑,可阿晚说,沈怀辰收到的时候非常开心,天天随身带着,还和他的一些同窗炫耀。我只觉得羞红了脸,我绣的那么丑,他居然还拿出去炫耀。
他会在我因偷偷溜出去玩被父亲罚跪祠堂的时候让阿兄偷偷给我送好吃的,会教我射箭,虽然这不是一个闺阁女子给学的东西。他说:“长月是我未来的妻子,我当然不在乎长月是否像个闺阁女子,我只要长月开心就好。”
十一岁,阿兄娶了亲,嫂嫂叫谢卿竹,是个医女,会一手好医术,很快和阿晚我们打成一片。嫂嫂不会女红,不会琴棋书画,我问阿兄喜欢嫂嫂哪里,他红着脸说:“要是卿竹,我就喜欢。”
十四岁,我进宫参加中秋宫宴。这是我六岁之后第一次进宫,因为八月十五亦是我的生辰。八年,我又一次见到了云景祁,他变得我快认不出了,身上少了孩童时的稚嫩,多了少年气,只是竟跟沈怀辰有几分相似。晚宴时我偷溜出去,云景祁跟了出来,他叫住我:“长月,许久未见,可否叙叙旧?”
多年未见,我竟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话,正想搪塞过去,却有人拉住了我的手,我回头一看,是沈怀辰。他看着云景祁,似笑非笑:“见过大皇子,我是长月的未婚夫,她此番出来是要与我相约,大皇子还是等下次吧。”
云景祁的笑容僵住了。
“既如此,我便不打扰了。生辰快乐,长月。”
那日我同沈怀辰一起,在月下互表心意,他送了我一块同心佩,我问他什么意思,他笑着说:“话本子里说,要有定情信物的,这是我娘的嫁妆,她要我送给心仪的女子,便算作定情信物吧。”
“沈小将军居然还看话本子?”
“阿晚说你喜欢看,我便把你看过的都看了一遍。”
他的眼亮晶晶的,在月光之下十分闪耀,我将两块玉佩合在一起,我的,刚好在他的心里。
十五岁,沈怀辰已过了冠礼,他说,等我及笄礼一过便来下聘。
可还没到中秋,他便上了战场,他是我的未婚夫,是沈怀辰,也是将军府的嫡长子,他父亲旧伤复发,他只能替父从军。
“我母亲说,我不应该去的”临行前,沈怀辰来寻我,在我院中的梅花树下,他低着头握着我的手,轻轻哈气。秋天到了,天气是有些凉了。
“可无论是作为父亲的儿子还是云岳的子民,我都应该为了国家,为了百姓,让云岳能平安,更重要的是,云岳,有你。”
“长月,你等我,我回来一定会娶你。你说过,你喜欢江南,到时我交了兵权,我们一起去江南,寻一处小院,做对平凡夫妻便好,余生有你,便足矣。”
“好,我等你。”
及笄那日,边关传来了噩耗。
他们说,沈小将军失踪,生死不知,边关战事不利,节节败退。
我生了一场大病,嫂嫂挺着孕肚连夜照顾我,沧州水患,哥哥去赈灾还未回来。
病好的差不多的时候,云景祁来过一次丞相府,他告诉父亲,如果可以的话,他娶我。
我不知父亲有没有答应,嫂嫂告诉我,要我放宽心,莫要有了心病,心病远比身体上的病难治得多。
几天后的秋猎,我本是不想去的,可如今我已及笄,并且大病初愈,嫂嫂说,我是该散散心,于是我便参加了。
我随便穿了件较轻便的常服,到了却发现是每个女眷都要有猎者相伴,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云景祁向我走了来。
“长月,我做你的猎者。”
他骑着马带着我在林中踱步,喝退了周边的下人。我们来到一处红枫林,晚秋时节,满地枫叶似火,十分壮观。
“长月,你不要伤心,沈怀辰,他定能平安。”
我无言,只是轻轻点头。
“可是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没能回来,那你,能不能嫁给我?我可以做个闲散王爷,向父皇要一块风水好的封地,我带你游山玩水,我们一起……”
话音未落,一支箭飞了来,只见一道黑色身影闪过,挡在了我们身前。
“扶灵!”我听到云景祁痛心的呼喊,我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的暗卫。
“殿下快走!”扶灵忍着伤痛说。
可话音刚落,她就被射中了咽喉。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日,云景祁紧紧挡在我身前,刺客射过来的三箭全部射中了他,他的血沾了一身,原本的白衣成了红色,临死前眼中满是难舍与悲哀,我只记住他的最后一句话:“长月,好好活下去。”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倒在我面前,却说不出话,流不出泪。我紧紧盯着远处枫树上的黑衣刺客,他又射过来一箭,那支箭从我耳边呼啸而过,射中了我身后的一棵枫树,只听哗啦啦一声响,漫天的红枫,像极了六岁那年,丞相府的花园里,那几片飘在空中的梅花瓣。
意识渐渐模糊,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