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昏死过去的江停,浑身浴血、明显脱臼的严峫——解释了他为何会毫无来由地恐慌。原来是闻劭那帮人,对严峫和江停动了手。
具体发生了什么,秦川没看清。但从那血腥的场面来看,对方显然是动了杀心,目标直指严峫。
幸好,华艺宸用一张临时卡及时报了警,报完就迅速销毁了。市局的增援来得飞快,正好赶上了,救下了几乎失去意识的江停和严峫。这次江停住院,秦川没有出面,他知道有严峫在,局面能稳住。而且,他心里也下意识地避着江停,能不面对就尽量不面对。
魏局对着受伤的严峫就是一顿破口大骂,严峫虽然浑身是伤,但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还在,梗着脖子回呛。情急之下,严峫甚至下了军令状
一个小时!拿不到证词、线索,他就给魏尧当孙子
魏尧:……我缺你这个孙子吗
果然,严峫不是在瞎胡闹,他真的从胡伟胜嘴里撬出了交易地点。
“三村花树……”
光听名字,老板似乎费了心思想显得风雅些,但这名字落在夜店头上,也改变不了它骨子里的俗气。严峫这次是付费来当卧底,市局拨的那点经费,还不够他喝半瓶酒呢。
“麦卡伦25年,纯饮,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直接送上来。”严峫随手将几张钞票塞进女酒保胸前深不见底的领口里,“给你的小费。”
女酒保涂着艳丽眼妆的媚眼流转,目光快速扫过严峫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脸上堆起职业而讨好的笑容,转身离去。动作熟练得像演了千百遍。
“执行人已就位,线人正在接近。”耳机里传来年轻男女肆无忌惮的哄笑,紧接着是秦川带着调侃的声音:“老严,你刚才那一下,差不多刷爆了我们组上半个月的办案经费了。你猜猜,魏局要是知道了,血压会不会又得往医院跑一趟?”
严峫抬眼望向舞池深处,但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晃动的光影,让他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如同群魔乱舞的景象。“得了吧你,哪次行动不是我自己贴钱?说得我们局经费多么充裕似的。”他低声抱怨,“人呢?线人到底在哪?”
“过来了。”秦川道。
“帅哥,今晚是一个人来的呀?”女酒保扭着腰肢转了回来,亲手给严峫倒上半杯威士忌,涂着猩红指甲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一划,眼角斜飞,语气暧昧:“你女朋友呢?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
严峫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不是没有女朋友嘛。”
摇曳的灯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深邃,既有富家子弟的潇洒不羁,又透着军人特有的硬朗与沉稳。女酒保被逗得更加开心,顺势往他怀里一靠,戴着廉价金色螺丝手镯的胳膊搭上了他的肩膀:“真巧,我今晚也是一个人呢。”
就在她几乎要完全坐进他怀里时,一个身材有些发福的男人气喘吁吁地从拥挤的人群中挤了出来,目光四下逡巡,最终落在严峫身上,立刻做了个割喉杀鸡的手势。
“宝贝儿,我还有点事,待会儿再陪你。”严峫拍了一下女酒保的屁股,借力将她推了起来,脸上挂着浪荡不羁的痞子笑,刷完卡,顺手把几乎还满的麦卡伦酒瓶塞回了她胸前那片汹涌的“风景”里:“帮我存着。”
秦川在耳机里笑得差点岔气:“老严,你个老流氓,明显是故意占人家便宜哈哈哈——”
严峫脸上的笑容不变,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说话客观点,我这张脸要是去‘下海’,挂牌价起码五万起,谁占谁便宜?”
秦川:“哈哈哈哈哈哈——”
胖子满头大汗,不知是紧张还是被音乐震的,踩着强劲的鼓点挤到严峫面前,凑近大声对暗号:“夜店头牌小王子?!”
严峫:“……”他咬牙切齿:“姓秦的!老子回去一定把你……艹死!”
秦川:“来来来,谁艹死谁,咱们走着瞧!”
胖子讪讪地搓着手,脸上五官挤成一团。严峫看他确实紧张得厉害,便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喝那杯还没动过的麦卡伦。胖子立刻端起来一饮而尽,咂着嘴呼出酒气,冲他竖起大拇指:“好酒!够劲儿!行,咱们这就开始!”
“看证件吗?”严峫问。
“不用不用。”胖子努了努嘴,指向严峫手腕上的表:“你这表……仿得倒挺像那么回事。”严峫嘴角一撇,没说话。
他们穿过光怪陆离的舞池,绕过几张卡座,前方是一道巨大的屏风。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骤然减弱。严峫脚步一顿,发现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幽暗中闪烁起两星烟火。线人低声道:“别动。”然后快步上前,满脸堆笑地跟一个染着奶奶灰头发的男人说了几句。
耳机里传来秦川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灰毛那个叫飞龙,红毛外号空仔,都是老板的手下。他们会带你上二楼交易。记住,一旦看到‘蓝货’,立刻扣三次耳机发出信号。还有,看好交易的钱,那是你自己的钱,要是被抢了,魏局可不会给你报销。”
严峫哼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不妙的是,秦川很快就失去了信号,耳麦里只剩下刺耳的电流声。他皱紧眉头,目光紧锁着酒吧的大门,微风吹得额前发丝乱舞。章治蹲在他身边,轻声问:“秦哥,我们现在要不要进去看看?”
“先别急,”秦川沉声道,“严峫没那么容易出事。”其实,更让他放心的是,他刚才用望远镜看到,江停也进了这家酒吧。虽然不知道江停为什么这么在意严峫,但他清楚江停的战斗力——以前疯起来,能跟金杰一对一拼个你死我活,所以他并不太担心会出大乱子。
可老天似乎偏要考验秦川那脆弱的神经。就在这时,一队穿着警服的人,簇拥着,走进了酒吧。
警服?!
秦川的心猛地一沉。
“走!”他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带着章治等人冲向酒吧,怎么回事?!谁派他们来的,他什么时候安排过叫人坏事的
酒吧卫生间的隔间里,严峫和江停面面相觑。刚才严峫即将暴露身份时,多亏江停反应迅速,一把夺过耳麦塞进嘴里,才没让他暴露。偏偏这时,又有人搅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民警,不仅捣毁了毒品交易现场,还想把他们一并拿下。
又是一声巨响,卫生间的门被猛地踹开!
“不许动!扫黄!”
“举起手来!”
“干什么呢?!哪来的警察?!”严峫厉声喝问,“你们的制服呢?警察证呢?你们说自己是警察,就是警察了?赶紧打110……”
江停也正好摸到窗户边,身手矫健地翻身跳了出去,动作一气呵成。
一个辅警大步冲进来,警棍抵住严峫的胸口,同时对外面大喊:“中队长!快来支援!有个人跳窗跑了!”
严峫被逼到绝境,心一横,肘击格开警棍,飞起一脚将这愣头青辅警踹得倒飞出去!
“哗啦!”辅警撞翻了一堆杂物,金属和玻璃的碰撞声丁零当啷,响成一片。
那一刻,无数念头从严峫脑海里闪过:警队纪律、八荣八耻、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马克思主义、***理论……还有那二十四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种种规章制度和信仰,如同走马灯般掠过,最终只化作心中一片冰冷的绝望和凄凉。
我完了,他想。魏局八成会把我铐起来,然后……然后把我分尸,砌进办公室的墙里。估计得等很多年后,市局大楼重新装修,人们才能发现我死不瞑目的冤魂。
“站住!不许动!!”全副武装的秦川,端着枪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匆匆赶来的缉毒队员。秦川厉声喝道:“都抱头蹲下!建宁市公安局!”
严峫心中一松:“老秦你这……猪”
眼看那小警员手里的电棍就要落在秦川身上,严峫急忙喊道:“住手!”却已经来不及了。
电棍结结实实地打在严峫的后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向前扑倒,重重地撞翻了一张卡座,当着市局所有下属的面,来了个标准的“狗吃屎”。
现场一片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
派出所的中队长一马当先,带着几个民警冲上来,七手八脚地把严峫按起来,兜头就是一巴掌:“狗胆包天了!再敢拒捕试试?铐起来!带走!”
“等等!”秦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快步上前,亮出证件,“你们这个行动……你们所里的行动,是跟谁报备的?”
“报告领导!”中队长一看对方是个副支队级别的干部,立刻肃然起敬,啪地敬了个礼,说道:“我们之前就接到过举报,说这家夜店涉嫌容留卖淫,但一直没抓到现行!今天又有人报案,说有证据显示这里存在同性猥亵和疑似不法交易。您看,我们已经发现了大笔赃款和不明药物,正准备带回所里向上级报告呢!请问市局的同志也是指挥中心派来的吗?”
秦川顿时慌了神,他明明没安排过任何搅局的行动,这些扫黄的警察怎么会接到报案?:“啊?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中队长一脸困惑:“因为指挥中心今天接到了警情啊!”
秦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