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的轰鸣带走了仅剩的黑暗,正在向首都疾驰,小雨不再淅淅沥沥的下着,也意味着那些被隐藏在雨背后的故事已经消失干净,她将明信片攥在手中,任凭锋利的边缘摩擦着手掌。
她坐在办公室外面的长廊,等待着秘书带她去找那位议员小姐,后来她才知道那位秘书小姐叫做香奈·伯德,名片上女人的侧脸却与那位熟知的恶魔越发相近,她不由得有些儿发怵。
“海因里希议员说,她必须先处理完宣传报告的事情。”从那明媚的双唇上开合吐出的字样,就像是在吟诵什么圣洁的诗篇。
弗洛伊德觉得有人在注视她,隔着玻璃的门窗,她下意识低头,去躲开与视线的相撞,那种意外的,却又在意料之中的眸色的对撞,已经快要让她的心变成湖水的一部分。
就像是水融化在了水里。
“弗洛伊德女士。”当她决定用一种不尊重的姿势躺着休息的时候,一阵呼唤却把她召唤回了现实。
那双精明的眼瞳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内。
“日安,海因里希议员。”她娴熟地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对方,并开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失去了咖啡店那层朦胧的雾气,她却显得越发神秘,呼之欲出的是那颈脖上的伤口。弗洛伊德却觉得那是上帝为雕塑品刻上的独有的记号。
“或许您深谙政治的道理。”她挑眉,递给对方早上还未看完的报纸,“您很好奇我?或是说您的立场让您必须对我感兴趣?”
政客们从不需要掩饰,这是海因里希夫人教给玛利亚的道理。
“当然,我想没有人不对您感兴趣,海因里希议员。”她毫不客气地说着,某些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什么天赋,可以不经过脑子就说出些喧宾夺主的话语。
“感兴趣……?比如那些党派斗争的政治问题?或是‘戈培尔小姐’‘西西弗小姐’这种名声大噪的侮辱性称呼?”她示意她进来再说,弗洛伊德微微颔首,不去理会对方的自嘲。
“都不是,我想很多人更感兴趣的是您本身。”
她的话显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海因里希似乎并未放在心上,桌上的紫鸢尾和黄铜的电话机无疑不在说明这儿的主人是个热衷于古典的家伙。
“我想我已经看过您的文件了,寻求合作的不在少数。”她的指尖略过文件的边角,“你站在这里,呼吸着这片被泪水、鲜血和背叛浸透了百年的空气。”
“您是什么意思?”弗洛伊德有些被噎住的错觉。
“弗洛伊德女士,你的根深深扎在东欧的冻土,你的苦难与我们同根同源吗?你的心跳正在与这片土地共振吗?你能分辨什么是我真正需要的?什么又是污染水源的毒药?”她将手指按在对方的双唇,似乎是在感受那片温柔处的柔软,她又靠在了真皮沙发上,似乎总带着一丝抗拒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玛利亚议员,”她罕见的直接称呼了她的名字,“我想苦难并不值得歌颂,那些打败苦难的才值得引吭高歌。我的祖国波兰,在您提到的英格兰外,还被普鲁士的铁蹄踏破,被沙俄的炮火席卷,被纳粹的万字旗撕裂,我们的土地同样浸透了几代人的鲜血,我们的语言与文化同样在战争下挣扎求生……”
玛利亚似乎对她起了些许兴趣,她怂恿她继续说下去,那种排外的强硬政策使得她本不愿意同这些家伙们深入的交流,但这样一位演说家她又要怎么去拒绝呢?
“海因里希,一个爱尔兰人用着源自莱茵河畔的姓氏,说出这些熟悉的话语,这无疑是最辛辣的讽刺……您是在担忧什么呢?我想问问你的内心,海因里希议员。”
“闭嘴,弗洛伊德女士。”
她看了她一眼,这样一位强势的演说家是多么的让人着迷。
“闭嘴,弗洛伊德女士。”
她再次发声。
“当然,我想我现在代表的不只是我个人,而是我背后的立场。议员小姐,您是个聪明人。”她将手套摘下,放在一旁,拿起笔,示意对方写些什么,“写一封信留给我吧,我的私心让我想要这些。”
玛利亚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蓝色的瞳孔处暗流涌动。
弗洛伊德知道,她在害怕。
“我要去一趟东京。”她冷不丁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窗台上原先压抑的氛围突然变得光亮。
“东京?”
“您不觉得东京是个很适合谈合作的地方吗?”她勾唇微笑,目光扫过弗洛伊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