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宗的云阶长九千九百级,每级都嵌着夜明珠,照得云海如碎金流淌。灵汐蹲在最高一级云阶上,晃着脚丫数下面往来的仙鹤——这是她今日第三次偷溜失败,被守门的师兄“恰好”撞见。
“小师妹,宗主说了,凡间浊气重,会污了你的仙骨。”师兄语气温和,手里却攥着她最爱吃的玉露糕,显然是早有准备。
灵汐鼓着腮帮子抢过玉露糕,含糊不清地嘟囔:“古籍里说凡间有糖画、有皮影,还有会唱小曲儿的画舫,哪有什么浊气?”她今年刚满三百岁,在仙门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修为已到化神期,偏生对“人间烟火”执念得紧。
三日后,恰逢凌霄宗百年一度的“望仙典”,全宗弟子齐聚凌霄殿,连镇守边境的长老都回了山门。灵汐算准了这日无人盯梢,捏了个“敛气诀”,把周身流转的仙气压得一丝不剩,又换了身从凡间杂役那儿“借”来的青布衣裙,像片被风吹落的叶子,悄无声息地坠向凡尘。
凡间正是暮春,江南水乡被濛濛细雨洗得发亮。灵汐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看路边小贩支着油纸伞,蒸笼里冒出的白气混着雨雾,闻起来竟带着点甜香。她好奇地凑过去,指着笼里白白胖胖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姑娘是外乡人吧?这是米糕。”小贩笑着递过一块,“尝尝?”
灵汐刚要接,忽然后颈被人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她回头,见三个醉醺醺的汉子正盯着她,为首的络腮胡咧嘴笑:“哟,哪来的小娘子?生得这么俊,跟哥哥们回府喝两杯?”
另一个瘦子伸手就要摸她的脸:“看这细皮嫩肉的,怕不是哪家跑出来的小姐?”
灵汐眉头一皱,指尖已凝起一丝灵力——在仙门,对付这种登徒子,弹指间就能让他们疼得跪地求饶。可她转念想起古籍里说“凡人脆弱,不可轻动仙法”,正犹豫着,一道白影忽然插在她和那几个汉子中间。
“几位大哥,”白影转过身,是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素色长衫的年轻男子,眉目清俊,像个落魄书生,“这位姑娘看着面生,许是迷路了,何必吓唬她?”他说话时微微弯腰,声音温和,却带着种让人不好发作的气度。
络腮胡瞪了他一眼:“你谁啊?敢管爷爷的事?”
男子拱手笑道:“在下沈风,就住在前面的巷子。几位要是不嫌弃,我做东,去对面的酒楼喝两盅?”他说着,从袖袋里摸出几枚碎银子,虽不多,却足够那几个汉子喝顿好酒。
汉子们见他识趣,又看灵汐确实没什么反抗的意思,骂骂咧咧地跟着沈风往酒楼走。走前,络腮胡还回头狠狠剜了灵汐一眼,那眼神让她莫名有点发怵。
“姑娘,你没事吧?”沈风送走那几人,转回来时,额角还带着点薄汗,像是急着跑过来的。他上下打量了灵汐一番,见她裙角沾了泥,又问,“你是从外地来的?要去哪里?”
灵汐这才看清他的脸,睫毛很长,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她在瑶池边见过的月牙鱼。她定了定神,学着凡间女子的样子福了福身:“我……我叫阿汐,第一次来这儿,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她不敢说自己是从天上下来的。
沈风了然地笑了:“原来是这样。这江南水乡看着温顺,实则藏着不少泼皮无赖。阿汐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如先去我住处歇歇脚?就在前面不远,是个带院子的小房子,清净。”
灵汐正愁没地方去,听他这么说,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沈风引着她往巷子深处走,边走边说,“我孤身一人住,多个人说话反倒热闹。”
他不知道,灵汐走在他身后,悄悄松了口气——刚才那几个汉子身上的酒气和恶意,让她第一次觉得,凡间好像确实不如古籍里写的那么好。但眼前这个叫沈风的男子,倒像是这乱糟糟凡间里,一点干净的光。